她听到那些说纪兰芷一心攀附首辅,还拉拢其失恃长子的风言风语,心里十分难受。
即便盛氏知道,那些长舌妇无非是羡慕纪兰芷竟真的能和谢如琢打好关系,但她依旧不能释怀。
好好的女孩家,谁愿意被人损毁名声,背地里嚼舌根。
纪兰芷看着盛氏满心满眼的心疼,她感到温暖,小心依偎进母亲的怀抱。
“阿娘,我一点都不在意。我是孀妇,本就没有名声可言。真要自保,我就该剃发做姑子去,成日里青灯古佛相伴,如此才算保全名节。可我不愿意啊,我就爱穿红戴绿,就爱人前争风头,就爱显摆,她们说便说吧,左右嘴不长我身上,我快活便是。”她抬头,朝盛氏一笑,“何况,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阿娘,如今我还能待在你身边尽孝,还能和您一起同桌吃饭,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盛氏早已眼泪涟涟,她笑了声:“瞧我,这么大年纪还爱哭。我的儿欢喜便好,不必管那些腌臜话,阿娘这辈子为了名声,被困在这座宅子里了,阿娘不希望你也被困住。”
盛氏拍着纪兰芷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声音温柔。
“枝枝,做你喜欢的事去吧。”
“你要飞出院子,飞得高高的、远远的,你要活得洒脱自在,别再步我后尘。”
这是长者的寄愿。
看着纪兰芷随心所欲生活,仿佛盛氏也有了一段明媚光鲜的人生。
纪兰芷听得心里难受,百般不落忍。
她含住眼泪,轻轻回答:“母亲,我会的。”
-
三天后。
谢蔺终于忙好了工部累积的公务。
他想到纪兰芷考试在即,百忙之中打开儿子放在书房里的几本算学书。
一张信笺落下,他不禁有点受惊。
信纸上的花香馥郁,不过顷刻间,香味充盈整间书房,覆盖了原本熏的松木雅香。
女子的气息太浓烈了,谢蔺的眉头微皱,很是不悦。
单凭这一纸私相授受的熏香信笺,女子对他的倾慕,浓到几乎都要喷涌而出了。
果然,这位纪二娘子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了。
谢蔺心累,按了下额穴。
早知如此,他不该给她近身的机会。
谢蔺无奈地审阅“情书”,看看放浪不羁的纪兰芷究竟有多少荤话可说。
然而,信笺上并没有任何剖白心迹的柔情蜜语。
一整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式各样的菜方子。
原来是纪二娘子以笔墨,特地请谢蔺吃了顿饭。
谢蔺一时语塞:“……”
纪二娘子究竟在扮蠢还是真蠢?
不过谢蔺没有回信,他不会回应女子无聊的把戏。
谢蔺一如往常给纪兰芷解题,没有留一星半点儿多余的闲话。
幸好,纪兰芷见好就收,没有第二次的冒犯。
时间渐渐过去半个月,谢蔺对于忙完公务还要应付这位“好学”的纪二娘子的事,几乎习以为常。
然而近来几日,谢蔺还是觉出古怪的地方。
只因他发现,纪二娘子圈出的问题,竟是谢蔺半个月前已经解答过的题目。
由此可见,此女愚不可及,甚至是边学边忘!
谢蔺从未教过这么愚钝的学生,也对纪兰芷的蠢笨感到厌烦。
他甚至不能忍受纪兰芷通过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考进幼学,教导那些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
说严重一点,纪兰芷这是存了祸国殃民的歹心。
于是,谢蔺第一次给这位纪二娘子回信,写了一句与解题无关的闲话。
“纪二娘子,倘若你连这些简单的算学都学不明白,何不早早放弃考试?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一心入学当教谕先生?”
谢蔺倒不是怕她误入歧途,只是担心这位纪二娘子学术不精,往后误人子弟,毁其人生。
特别是他的儿子,怎能在这种女人的手下受教导。
她也配!
几天后,谢蔺收到纪兰芷的回信。
纪兰芷:“我喜欢孩子。”
小娘子的回答言简意赅,铿锵有力。话里的意思模棱两可,既是说“喜欢照看幼学孩子”这种公事,又像在说“她喜欢儿女绕膝儿孙满堂”这样的私事。
谢蔺指骨轻颤,薄唇微抿。
这一次倒轮到他沉默了。
谢蔺简直不能忍受,他竟如此没有分寸,和一个丧夫的孀妇讨论这种私密话题……太欠妥当了。
也可以说,纪二娘子一点都不蠢。
她巧舌如簧,连谢蔺这种胸有丘壑的老官吏,都能被她摆上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