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知肚明,叶姨母待他严厉,不过是迎合父亲,她在以父亲的方式培养他,以为这样便能得到谢蔺的欢心。
叶婉君的欢喜笑颜,仅仅对父亲展露。
叶婉君待他的心,其实也不纯。
谢如琢什么都知道。
谢如琢年仅六岁就要刻苦攻读,他有时也会累。
已经有一个严苛的父亲,他不想再有一个严苛的后娘了……
可是,谢如琢同纪兰芷亲近,他看着那张肖似母亲的脸,被纪兰芷捏脸、或是喂食,即便只是听她说说话,夸赞“琢哥儿”很乖,他心里都很高兴。
必须要一个后娘的话,谢如琢私心以为,纪兰芷也没什么不好。
因此,小郎君只是耳朵红红,小声对纪兰芷说:“如琢知道了。”
说完,他又忐忑不安地问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纪姨母都会喜欢琢哥儿吗?”
谢如琢担心纪兰芷往后嫁到首辅府里,万一、万一有了亲子,她便不再疼爱他了。
他曾听过学舍里的孩子们哭诉,阿娘生了弟弟妹妹以后,许久没有陪他们用膳了,他们没有阿娘喂饭,空着肚子就来上学。
谢如琢不希望纪兰芷也变成这样。
小孩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胆大的话,纪兰芷不由抿唇一笑。
她没领会谢如琢的意思,还当他是害怕。
倘若纪兰芷勾搭不成,反被谢蔺拒绝,两个人关系势同水火,届时也会牵连到谢如琢。
谢如琢害怕被纪兰芷讨厌。
那真是多虑了!
纪兰芷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宽慰他:“当然了,如琢这么乖巧可爱,纪姨母会一直都喜欢你!”
听到这话,谢如琢笑逐颜开。
他重重点头,把书册抱到怀里,藏得严丝合缝。
小郎君立下军令状,郑重地说:“纪姨母放心,如琢必定帮你成事!”
谢如琢简直不敢想,如果能每天和纪兰芷坐马车回家,和她一路说说读书的辛苦,再夜里一块儿吃饭,该有多么幸福……那他就不必和纪鹿还有纪晏清共享纪姨母了,纪姨母将是他名正言顺的娘亲。
谢如琢的脚底都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倒是纪兰芷对上谢如琢坚定不移的眼神,英勇就义的架势,她心里纳闷:“只是送个信的事,应该也没有那么严重吧?难道谢蔺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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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纪兰芷去陪盛氏用饭。
纪侯爷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盛氏的院子,就连从前定下的一月两回夫妻敦伦,如今也早早没有遵循。
在其他仆妇眼里,这是盛氏失宠的证据。
但对于盛氏来说,不必应付纪侯爷的宠幸,实在是一件好事。她不必每次承宠之后就开始胆战心惊算日子,喝这个药汤,吃那个药膳,偶尔还要被老夫人玩笑似的刺上一句:“府上厨房养那么多公鸡可怎么好,光打鸣也不下蛋啊!”
这种指桑骂槐的话简直粗鄙,盛氏身居名门闺阁,自小诗书礼待,何时听过此等市井脏话。她强颜欢笑,忍着眼泪不敢掉,每次回房就哭一场。
后来,纪侯爷在盛氏这边不能重振雄.风,太伤男子气概。他存了气,故意冷落盛氏、惩罚盛氏,偏偏嫡妻高傲,没有低头。
渐渐的,纪侯爷再不来主院了。
殊不知,纪侯爷一走,盛氏的心才算真正放到肚子里。
她领会不了房事的快乐,比起伺候纪侯爷,盛氏更愿意守着一亩三分地,掌自己的家,照看纪兰芷。
小小的女孩儿仿佛是老天赠给她的亲女,她对盛氏推心置腹,没有一星半点儿对于主母的殷勤讨好。
夜里,盛氏常常看着纪兰芷熟睡的脸出神,她忍不住低下头,偷偷亲一下小娘子的额头。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一口饭一口汤,亲自养大的。
盛氏并不是命犯孤煞的灾星,她的命其实也很好。
……
如今,纪兰芷全须全尾地回到侯府,又坐在她的身边,帮盛氏夹菜喂汤。
母女俩的饭碗都被彼此夹的菜堆满了。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季嬷嬷十分无奈地道:“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您俩还和孩子一样爱闹。夫人,二姑娘,快些用饭吧,汤都凉了。”
季嬷嬷是盛氏的陪房妈妈,小时候带过盛氏,也在清澜盛家的本家老夫人身边历练过几年,很有威望。
这些年中馈掌家、嫁妆商铺、凡是有不懂的地方,盛氏都会请教季嬷嬷。
正因有季嬷嬷在身边帮忙操持,盛氏才不至于因不能生育而被老夫人拿捏掌家权。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侯府败落,家底不丰。
老夫人又好面子、爱摆阔气,光是维持建康侯府昔日荣光便花去一大笔开销。
老夫人心知肚明,长孙纪明衡读书上实在平平,只能靠一双孙女高嫁,拉拢岳家,帮扶侯府,不至于往后门庭凋敝。
盛氏慈爱地看着女儿,伸手捋去她险些喝进汤里的鬓发。
看着女儿稚气的一面,盛氏噗嗤一笑。
纪兰芷撒娇:“阿娘又在笑话我什么?”
盛氏摇了摇头,想到纪兰芷的苦楚,叹了一口气:“都怪阿娘不中用,要你在外这般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