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闻不时抵捂着的动作看,他明明五脏六腑都在不停鼓陷中要被挤碎,却又像被什么内在的力量镇压抵挡住,始终不能逾越雷池一步。
安仁上人惊骇万分,寻常人若是碰上这种恶疾本该即刻毙命,连挣扎辗转的机会都没有,可江闻出手犹然奋迅凌厉,不像是行将就木之人。而随着交手后继无力,江闻似乎正冀求老和尚的《寒山内功》化为资粮,哺育江闻体内这场恶斗,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彗星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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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这“内生五邪”……竟然是从江闻的五脏之中缘生……本就发轫于体内,乃至于还在龙战于野地蓬勃发展?!
生死之斗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满盘皆输,状若疯魔的江闻趁着安仁上人分神,竟然双臂下垂地贴近身前,撞进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发力的距离,这模样让老和尚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当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能的时候,不管剩下的选项有多么离奇,也一定会是答案。
安仁上人本以为在这种距离绝无可能交手,正待江闻再一次恍恍惚惚地拉开距离,却不知道如今这门武功乃是心使臂、臂使掌,万般全由心意主宰,越是身与心合,威力就越是惊人。只见江闻忽然间手足齐动,左掌右袖,双足头槌,连得胸背腰腹皆有招数使出,无一不是伤敌的招式!
但就在此时,安仁上人却骤然一改架势,猛地张开双臂擒抱住江闻的胸腹,任由捶打狂殴也不肯松手,闷头只是维持现状。眼看生死垂危之间,江闻手底的狂风暴雨却竟然真的渐渐平息,胸腹鼓陷、面色斑斓也渐渐恢复,唯独老和尚变得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力道,脸上露出一丝悲悯的微笑、仿佛佛陀正欲拈花展颜。
忽然一声闷响,江闻随手将无法动弹的老和尚甩飞了出去,周身起劲此消彼长,剧烈震荡从周身窍穴中生出。
灰黑色的云从高天滚落,原野的疾风卷不散浩荡的黑雾,江闻运功周天内力澎湃,忽而雄浑坚实如潮如雷,忽而刚强不屈如日当空,忽而灵明空寂有如神照,忽而玄妙莫测独尊独霸,忽而渊海难测泠若御风。
五种各不相同的功力互不相让你争我夺,各自占据在五脏一隅,推碾着压制着一道顽固不化的真气,似乎同室操戈时因遭遇外敌而同仇敌忾——若是安仁上人知晓江闻先前动用的内力,早因为内耗相互牵扯而百不余一,却不知会作何感想。
“好险,差点就相枢入邪,要被抓去石牢静坐了……”
江闻面露痛苦之色,不知鸡足山明明号称天开佛国,为何却魔气森森。他在神智中回复了一丝的清澈,咬牙便催动了一道潜藏散落在体内的内力,打入了被划为战场的胸腹之中,犹如沸水里再投入冰棱。
此时的江闻猛然仰天长啸,声音直穿九霄云外,震得草木摇落乱石崩跳,双眼神色不断在清明与癫狂之中徘徊。忽然虚空中发出一声破响,宛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将汹涌澎湃内息尽数摄起,全身数百处穴道串成一路,在身体之中如奔流大川般急速流动起来。
身体之中的江河大川成滔天巨浪,江闻借着百穴归一的高深境界化成一招,只是出招之时不知为何有些手足无措,忽左忽右地拟试着掌力,反复几次之后,才用左手云袖飘动宛如流水,右掌重滞之极好似带着几千斤泥沙一般,狠狠拍在了面前的石隙烟道之上!
安仁上人浑身内力都被吸走,此时不过是名较为健壮的老人,幸好多年出家苦修给了他忍苦本事,还能清醒地看见坚硬无比的山岩在这石破天惊的一掌之下,竟然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咔嚓声,势如破竹地印上了一道深痕,最后沿着掌迹放射出无数蛛网纹路,碎石一层层崩塌滑落而下,最后竟然沿着天然石隙,堪堪碎裂出了可供一人大小,足以直通洞内!
瞠目结舌之中,不知为何安仁上人总觉得在天崩地陷般的崩塌声中,还夹杂着一道较为清脆响亮的小咔嚓声,只是被轻巧、快速地掩埋在了眼前的一片混乱里。
尘烟涌起许久才消散,岩洞内似乎都发生了坍塌,而黑雾之中,骆霜儿已经昏厥于药池之中,满头青丝披散在石池的边缘,双目紧闭痛苦憔悴之至。
安仁上人爬起想要救人,隐约却见有鬼神面如琵琶站在半空,四眼两口举面放光,以手击两腋下及余身分,口中唱言嗬惕嗬惕朝他们威吓,形貌凶恶以至于让人寸步难前。
而江闻凝神望去,隐隐却见到的是两人皮倒挂于室顶,纵使光线晦冥也足见人皮风干的惨白,其容貌枯悴,痕迹褴褛,让它们就像穿着桦树皮作成的惨白衣帽,此时诡笑着徘徊不去。
两人定睛一看,发觉室内显现的根本就不是人皮或鬼神,呼喝狂笑也仅仅是崩塌的幻听。骆霜儿仰倒在药池之中,面朝诡谲离奇的岩画,浓墨般的药汁浸泡至脖颈,四周汩汩气泡亟欲沸腾,变幻出种种诡状。
“这明明不可能,究竟是何道理……江施主,快将女施主救出来,寒山功就要缠上她了!”
明明是自己修习的内功,安仁上人却骤然神色大变,催促江闻前去救人,可两人一进洞内,着眼就是两幅诡谲离奇的石壁岩画,一人躬身作揖,一人拄帚而立,二人形貌恐怖不似常人,森森白牙皆作张狂大笑,令人无端惊恐,竟是原本就潜藏在石室之顶,如今因骤然塌震而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