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对不起我爱你(中下)

“时丫头的事,是谁告诉你的。”许肃宁压着气问,捏了捏手指低着头又仿佛要辩解:“我没想要她的命,我那些东西,是半个月前弄的了,当时是泄愤弄了不少,可谁想到,她院里的人那么懒惰!这都半个月了,没人换过那池水……我更想不到她会去跳了!”

“那就是人的问题,赶出去就是了,我给时时换上一批。”傅鸣堂微微笑着把茶杯放下,轻声叹了叹,示意身后的应祁,应祁躬了躬身立刻离去,忽而又想到什么一般,他慢悠悠的抬起头:“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肃宁瞧着皮笑肉不笑的儿子,永远是抑制不住的心里发毛,可人生一世,年轻时候,被丈夫掌控,老了被儿子掌控,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临了了,总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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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落得跟老爷子一样的下场呢?他是恨透了老爷子了,但也未必,如恨老爷子那样恨她,好歹也是她将其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啊。

“你还要关我几年,关到死吗?我打从、老爷子死后那天,我就再也没有出过老宅这扇门了,老宅所谓的荣华富贵,成了束缚我一生的枷锁。儿啊,妈已经六十七岁了,从老爷子死的那一天起,已经十六年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你就那么、憎恶我给你的身份……”

“其实我是不明白,妈,就算在那么艰难的时候,您依旧是高门大户富裕出身,许家、没有封建思想,对儿女一视同仁,您备受长辈宠爱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是为什么,非要为人妾室,自轻自贱,自毁前程自毁一生!生下孩子,又要毁了我。”傅鸣堂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将怨念全盘说出。

“不是我想做妾,是傅文柯对不起我!”许肃宁终于忍受不住,泪水奔涌而出:“我不是为了钱财才嫁给你的父亲!想当初,许家不知道比这个落魄的盲流强出多少!是我明里暗里接济他,才造就了他一番成就,为此还和家里面断了关系,可谁知你父亲是这样的人……我帮他甚多,他却偏要顾着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回乡里去娶那个农民家大字不识丫头,娶了荆舒华!按理说,我才应该是他的大太太,荆舒华就算凭着情谊嫁进来也理当是妾室!凭什么这一切要反过来!我不是非要嫁给他,我那时是彻底没有回头路了,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深宅大院中,一声声的哭诉、怨怼、痴念,仿佛致命的绝唱,傅鸣堂闭上眼,头一回,觉得母亲的泪泣是那么撕心裂肺,他是深深感受过的,母亲十五岁跟了老爷子,十七岁生他,大多的苦难,他都陪母亲熬过了。

或许是事与愿违,明哲保身的法子到如今已经不适用了,或许是寒了心,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傅鸣堂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大不是软柿子,想捏就能捏,就算想收拾掉长房,你也太急了。”傅鸣堂起身走到桌前,从棋盒里捻出一颗黑子,轻轻落在了桌角的位置。

落子无悔,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于是在老宅的日子还是照常,次日一早,他照旧去找老大下棋,只是老大看着云淡风轻的,心底却没有忍耐的意思了。

人之绝境,向来不是攻便是守,偏老大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道路。

棋平了。

“老二,你说,咱们兄弟俩的清净日子过了多久了?”傅鸣瀛品了品底下晚辈一早献上来的新茶,忽而说道。

“清净?”傅鸣堂无奈的笑笑:“咱们什么时候清净过啊。”

“我倒觉得,老爷子自打瘫了之后,倒也没那么能折腾了,死了之后,就更松快了,至于他留下的那些……谁家还没一本难念的经呢。”傅鸣瀛点燃一支烟,雾蓝色的烟雾也照常,随着夏风的方向悠悠远去。

傅鸣堂也照旧,将他手中的烟夺过来,在地下摁灭了扔掉,连说辞三十年了也未曾变过:“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