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秋色,是被马路边金黄的树叶衬托出来的,那一片片秋光,仿佛对应着一张张面孔。当然,那些面孔有的悲伤,有的明亮。此时,谭启发的脸就属于前者。他将车停在路边,眉头紧锁,恰好一片树叶落在挡风玻璃上。他仰起头,目光透过树叶,看着阳光,也看着天堂。
“桂芳啊,你快回来吧,我跟你说实话行吗?”谭启发一只手撑着沉重的头,一只手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满是汗水。车辆在路上缓慢行驶,突然不经意地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左侧竟然是“姊妹饭店”,不仅如此,而且饭店的大门开着,还有客人正在用餐。
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揉了揉眼睛,待真的看清后,猛的急转方向盘,将车径直开到饭店门口停下,然后一个箭步跨下车,又像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韩桂芳正从后厨给客人上菜,差点跟突然而至的谭启发撞个满怀。俩人大眼瞪小眼,就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突然,谭启发从她手里接过盘子放在客人面前,然后拉着她回到后厨,将她紧紧地抱着。
“你干什么呀?”韩桂芳一半是生气,一半是难为情,想要推开他。谭启发却不松手,在她耳边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韩桂芳放弃了挣扎,并心平气和地说:“我想好了,既然你不打算跟我说实话,我也不为难你。但是,从今天起,我晚上也不会再回去,就睡这里了。”
谭启发松开她,满脸无奈而又语重心长地说:“别闹了行吗?我答应你,今天晚上等你回家,一五一十地跟你把事情说清楚。”她却说:“你不用再说,我也不想再听。以后佳佳的任何事情,你也不用跟我说,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是她妈,也没资格当她妈。”
谭启发听出她还在生气中,不免苦笑道:“桂芳,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老夫老妻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是跟你说了,别动不动就置气,对身体不好,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时,有客人在外面叫嚷起来,韩桂芳丢下谭启发走了出去。谭启发陷入极其为难的境地,正在考虑该怎么将她劝服时,徐若兰的电话来了。他告诉她已经找到韩桂芳时,她悲喜交加,连忙问人现在什么地方。
“她在餐馆 你过来吧。”谭启发说完这话,陡然有了主意。他等到韩桂芳进来,然后说道:“你炒菜,我帮着端菜。”
“你上班去吧,这儿用不着你。”韩桂芳丝毫不给他机会,他却腆着脸皮说:“你不答应回家,我就在这儿陪你。你打地铺,我就跟着打地铺。你睡厨房,我也睡厨房。”
“随便你。”韩桂芳开始忙自己的,就当他不存在。他想要抢着帮忙做一些事情,但全都被她拒绝了。他只好像个傻子站在一边看她忙碌,有时候影响她做事时,她还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掀开。
幸好,徐若兰来了。她没想到韩桂芳独自一人开了门,忙活起店里的生意。她见到韩桂芳,第一句话并非问她去了什么地方,而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姐,我来帮你!”然后就和往常一样开始了默契的配合。
谭启发以为她们俩至少会寒暄两句,这会儿才感觉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看着俩人忙进忙出。过了片刻,他来到外面,打算跟徐若兰私下讲两句话,徐若兰却似乎忙得根本就没空搭理他。
“完了,这两人早就是一条战壕里的人了。”谭启发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变得越发敞亮,回到车上,望着餐馆里人来人往,又陷入不知该怎么跟韩桂芳讲出女儿怀孕一事的死循环里。
谭佳回到上海后,就像变了个人,脸上总是挂着阴霾,不再像以前那么阳光了。韩姝不让她去上学,可她非要去,但上课时一直在想入非非,没课时就把自己关在宿舍,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韩姝下班后来找谭佳,这是她第二次进宿舍,四人一间的宿舍,另外三个吃晚饭去了。她们叫过谭佳,可谭佳装睡没搭理。其实,她哪里能入睡?自从北京回来后就一直失眠,整晚整晚地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想得越多,心情就越是糟糕,越是感觉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再也走不出来。
韩姝轻轻推了推她,她还以为是同学,所以依然没搭理,直到听见韩姝叫她,她这才转过身来,却一脸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