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李俶开口,马上说了一件能提振士气之事,“就在我来大营之前,见了回纥叶护派来的使者,约定共击薛逆,有了回纥强兵的支援,何愁不胜?!”
“好!”
帐中正在高谈阔论,有士卒小步过来想要禀报消息,站在仆固怀恩身后,却不马上开口,而是等着固仆怀恩与李俶谈话结束。
但仆固怀恩也不知是没领会到这士卒的意思,还是对李俶极为坦然,径直问道:“何事?”
那士卒犹豫了一下,只好小声禀道:“将军,二郎回来了。”
“太好了!”
仆固怀恩还未开口,李俶已是喜形于色,站起身道:“仆固玢陷于逆贼,我连日忧心,如今他能归来,真是天佑。”
说着,李俶大步往外去迎仆固玢。
虽说面上并无任何表现,可他心里其实有所思量,仆固玢分明已被薛逆擒了,大概率不会是逃回来的。那必然是薛白派来当说客或刺探军情,甚至是来招降仆固怀恩的。
无论薛白的目的是什么,李俶都不太好办,明知仆固玢此来会对他的军心有很大的影响,他却不能将其拒之门外,寒了仆固怀恩之心。唯一的办法,只有尽可能地厚待,让仆固玢重新倒回他这一边。
因此,当他赶到小帐,脸上当即泛起笑意,甚至上前热情地抱住仆固玢,道:“好,好!将军总算归来了,不枉我日夜为将军祈福。”
之所以说“祈福”,因李俶其实是信佛的。
仆固玢却是有些蒙,没想到自己偷偷回来见阿爷,却先见到李俶,被这么一抱,他的心意其实也有些动摇了。但凤翔城陷,他的家眷来不及带出来,如今还在薛白手上。
“广平王,我是被放回来的。”
仆固玢再一看,见仆固怀恩已进入帐中,有了些底气,还是决定把薛白的要求说出来。让李俶有所回复,也算是自己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雍王让我带话给陛下与广平王,言下之意,都是李氏子孙,不必兵戎相见,更不必招来回纥虏兵祸害关中百姓。今雍王已将广平王的妻妾家小送来,问广平王何忍关中百姓的妻子儿女沦为回纥之俘虏?”
听得这一句话,李俶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往帐外扫视了一眼,心知一旦让将士们听到,势必有些顾全百姓的、或是投机之徒会倒向薛逆,那么,好不容易稳定的士气又要大乱了。
“李氏子孙?薛逆从不是李氏子孙,他妄图篡谋大位,他不要脸,厚颜无耻。”
李俶素来涵养极好,唯在此事上确实被薛白气得难以自持,连骂卑鄙不堪。
仆固玢低头不语,认为李俶会严词回复,叱责薛白,然而,李俶却是沉默着。
哪怕是拒绝了薛白,只要这件事传出去,对于人心的影响就已经造成了。眼下的情形,对于李俶而言,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不太好处置。
见此情形,仆固玢不由看向仆固怀恩,心想等到方便时还是得劝劝阿爷归附长安之事。
忽然。
“逆子!”仆固怀恩喝叱道:“你临阵战败,不敢死国,贪生受俘,已是仆固一族的耻辱!如今竟还敢回来为逆贼传话?!”
他声音极大,帐外的士卒们也都听到,纷纷往这边赶来。
“来人!”仆固怀恩当即掀帘道:“把这逆贼拿下!”
“不可,将军何必如此?”李俶连忙劝阻,又转向仆固玢,道:“快向仆固将军告罪,说你知错,此事便当没发生过。”
“殿下不必为他求情……你等还不拿下?!”
仆固怀恩治军素来严苛,麾下亲兵得令,只好上前拿下仆固玢。
“阿爷,我知错了。”仆固玢此时才想起求饶。
然而,仆固怀恩竟是铁着一张脸,道:“斩首!”
不仅是仆固玢吓呆了,连李俶也是惊诧莫名,但这里是朔方军的大营,兵士都更听仆固怀恩的,任李俶如何好言相劝,柔声安抚,在仆固还恩的怒声严令之下,仆固玢还是被拖了下去。
动静惊动了仆固玚,他闻讯赶来,跪在仆固怀恩面前恳求道:“阿爷,四郎已经战死了,就放过二郎吧!”
“滚开,仆固一族没有懦夫!”
仆固怀恩一脚踹开了仆固玚,抬手指向仆固玢,以毅然决然的语气道:“这不是我的儿子,是叛逆,斩!”
“斩!”
一声令下,大刀斩落,仆固玢的一颗人头掉落在地。
薛白给李俶出的大难题,唯有仆固怀恩这一刀能够化解。
李俶、仆固玚还在求情,下一刻已只能看到那喷着鲜血的脖颈,都吓呆在了当场。
“二郎?”
仆固玚不可置信,踉跄着上前,捧起仆固玢的头颅,嚎啕大哭。
“哭甚?你等都看到了,这便是降敌的下场!”
仆固怀恩还大骂了仆固玚一句,转向李俶,抱拳道:“臣教子无方,请广平王赐罪!”
李俶嘴唇哆嗦了两下,双手扶住仆固怀恩的肩膀,无比感慨道:“大唐有将军这样忠诚可照日月的忠臣良将,可愁不能兴复?!”
“殿下待臣恩义深重,臣满门战死,亦不可惜。”
此情此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各有看法,程元振撇撇嘴,暗忖仆固怀恩做得未免太过了,一个武将如此,让他们这些宦官往后还如何表忠?
监军宦官骆奉先亦是这般认为,并怀疑仆固怀恩如此迫不及待要砍首自己的儿子,莫不是与薛逆有所窜联,担心被揭破了,所以杀人灭口。
另一员大将辛云京则是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所谓大奸似忠。仆固怀恩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亲,不顾天理人伦,如何能亲大唐?莫非是暗藏反心?
唯有李俶、仆固怀恩君臣二人依旧执手相顾,红了眼眶,涕泪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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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参在泾州城外的破庙里等了很久,始终不见仆固玢回来,心中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思虑良久,对麾下道:“我们走。”
一行人匆匆离开破庙,进了树林,高参找了一棵最高的树,爬上树梢,用千里镜观察着破庙。
又过了半小多时辰,有一支骑兵自北面袭卷而来,手持弓刀,呼喝着包围了破庙,不打招呼就杀了进去。
“人呢?”
“走不了多远,追!”
见此情形,高参暗道不好,下了树立即道:“走!”
沈珍珠还在翘首以盼早点回到李俶身边,闻言不由问道:“怎么了?”
“也许是仆固玢背叛了,我们再留下来有危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