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之行已经箭在弦上,但他还没有等来秋葵同去的答复。梧桐叙之后的十余日里,他从信心畅满等到心绪磨尽,得到她的最近一次回答是“等我问过了朱雀”。
那一句话也已是三天前的事情――君黎和刺刺那日才启程去盐官,今日他们已经回来,可是秋葵那里始终未再传来消息。他自觉一直对秋葵很沉得住气,无论她什么样的态度做法,什么样的冷淡反应,他都必不会心浮气躁,可是天晓得――他自己晓得――自从梧桐叙回来,他忽然有点忍不得她还与往常一样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他觉得,再等不到回答,他大概要把头皮都挠破了。
君黎并不知晓沈凤鸣还在等秋葵的回答。他匆忙回到内城,不过是因为在外多耽搁了一天,而若按原来的计划,明日他便该将此次的“黑竹令”签给沈凤鸣了。这虽然不是什么烦难复杂之事,但于他毕竟是首次,他又没得过历黑竹首领的移交,也没有执录的指引,只能到内城总舵里查阅以往记录,以期学看该要怎么措辞书写。他此前断断续续来过几次,但黑竹会近年记录与存放十分随意闲散,他读了几份黑竹令,总觉得似是而非,不得要领,最后往往变成了整理卷帙,后来又忙于新总舵的图划,反搁下了此事。
这晚也并未有新的发现,他取笔试写了一道,勉强看着。依着黑竹会正儿八经的规矩,黑竹令本该由执录起草,首领批字。不过,且不论执录如何――历任黑竹首领大多行踪不定,要样样坐等他们来签批,生意十有八九要做不成,于是百多年来便也渐渐形成一个约俗――只消经过首领授意点名之人,签批下的黑竹令皆可作数。实际上,能作主的也多半是会中金牌,或是声望较高的少数几个银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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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凤鸣当然也可以自己签这个黑竹令。只不过君黎觉得此次的金主本就是他,若他自己又未经执录签了此令,不免落人口实,还是打算自己来签。他未料到此事这么大费周章,直到这最后一晚下了决心在这总舵里苦苦坐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好不容易磨出了一份来。
他读了几遍,换了笔待要落签,忽然顿了顿,才想起,自己已改了名了――这一笔落下,将来所有的黑竹令,便都要用这个新名字。
他试写了一个“夏”字。这个字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还远在梅州的生身父亲。去年追杀夏铮的黑竹令,他并没有在这个总舵里找到――朱雀下的命令也许本不需要再多此一纸,他不知道还有多少道杀人无形的命令散失无声。
他随后快速写了一个“琰”字。这不是父母所赐之名,他希望他们不会因此责怪于他――或者说,这样也许可以更与他们脱离些,不至于妨害到彼此的什么。他还没有写信给夏铮和陈容容――但如果要写,他想自己也绝不会以夏家长子的身份,而不过是以旧有交情的故人、朋友身份,只淡淡然地告知他们自己的这桩婚事,然后淡淡然地把新名字署在信末,一句都不加解释。
吹熄灯火之前,他将这两个字看了许久――他甚至还不熟悉自己写下这两个字的笔迹。他只是将之当作一种结束、一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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