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同衾死同穴

桃夭走针如飞,闭嘴不说话。

李莲花忍笑,说道:“小气包,荷包我还回去了,赶紧给我做一个,上次我丢了二两银子到现在都没找到呢。”

桃夭眼神都在针线上,嘴里说道:“你还缺荷包啊,我以为你不缺呢。”

李莲花失笑,揉揉额角,才说道:“我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认识了乔女侠,后来,确实有过一段,她大概不是很欢愉,东海大战前,她给我写了一封信,要与我分开。”李莲花看着桃夭,继续说道:“后来,我觉得李相夷死了便死了吧,我也没地方可去,便重新回到东海畔,遇见了你。”

桃夭停下手,抬眼看李莲花,“哦,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小祖宗,我要怎么哄你才不生气?”李莲花摇摇头,讨饶道:“都断了,断的干干净净了,她也成亲了,再无任何关系了。”

桃夭看着李莲花,李莲花说断了,自然是断了,但她亲眼看到的,她也忘不了。

李莲花看桃夭的眼神,有些慌的起身拉桃夭,“夭夭,我···”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实在没有必要提起,夭夭有时候确实有些小气,要是真计较这事儿,他真是百口莫辩。

桃夭是小气,那小嘴平时毒的很,但一放在李莲花身上,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说李莲花当时明明舍不得,明明很难过,可那又怎么样,他都说断了,她问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可是,她也很难过啊。

桃夭低下头,她问不出来,李莲花是她的主人,他做什么,她没有资格问。

就算他要娶她,那他也先是主,后才可能是夫。

李莲花沉默了片刻,从桃夭手里拿走针线,直接把人抱过来,抱在怀里,才把心填满,轻叹了口气,道:“夭夭,你在难过什么?告诉我。”

桃夭默了默,才说道:“那天,在百川院,我是一路跟着你从地道里出来的。”

李莲花愣了愣,才想起,那天在地道里的事情。

那天,他确实有些失常,一开始是为了救雪仙姬,可是半路所有人走失,他意外遇见乔婉娩被假和尚抓住了,关键是,乔婉娩喘疾犯了。

李莲花对乔婉娩一直心存愧疚,很多的愧疚,乔婉娩原本也该是翱翔于天之人,却在遇见他之后被束缚在小小的四顾门,四顾门有很多问题,其中一个,就是容易把女人当做男人的附属品。

在李相夷心里,乔婉娩是很重要的,她是最支持李相夷的人,为了支持李相夷,她收起羽翼,当了嫁妆,待在四顾门里做一个只能处理内务的内管家。

李相夷一直把乔婉娩当姐姐的,他对乔婉娩的感情,也一直是尊敬尊重平等的。

如果后来没有那个错误,乔婉娩即使在四顾门,也不会成为一个附属品。

那个错,就是他和乔婉娩在一起了。

四顾门很容易把女人当成男人的附属,所以那么多年来,也有那么多女人,却只有一个石水能出头,就是因为,她坚持一个人。

男人不止会影响女人拔剑,还会影响女人的生存价值。

李相夷愧疚自己,明明知道大熙女子地位很低,甚至连户籍也只能是在男子名下,成为男子“财产”的一部份。

李相夷知道乔婉娩喜欢他,也明确知道自己对乔婉娩没有那种心思,却还是莫名跟乔婉娩在一起了。

这件事,李相夷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一是因为他不克制造成乔婉娩变成了他的附属品,二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爱乔婉娩。

这很残忍,明明不爱,却要跟人家相恋,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都是伤害。

可乔婉娩一度沉迷很深,李相夷又犯了第二个错,分手不仅会让乔婉娩难过,还会让她丢脸,而他觉得他错了就该负责。

他试过了,他可以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阿娩,就连糖也能给她两颗,但他的心永远不会停在她那里,他忙的事情很多,想的事情很多,他可以不睡觉,但乔婉娩在他身边说话,他总是听不见。

李相夷没爱过,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不在那里,李莲花一开始也不懂爱,可他渐渐对桃夭动了心,他不是一开始就会爱,他没有真切的见过爱,就是师父师娘也是天天吵架分居。

所以李莲花越懂,就对乔婉娩越愧疚。

不是因为他爱过乔婉娩,而是因为,他没有爱过。

当初认识乔婉娩,直到分开之前,乔婉娩在李相夷心里,都是很完美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乔婉娩的喘疾。

小主,

乔婉娩的喘疾,是李相夷的心病,喘疾需要平心静气,乔婉娩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唯独在李相夷的事情上,她总是生气又难过,经常因为李相夷的事情发病。

所以李相夷有随身带着乔婉娩药的习惯,所以李莲花会下意识的研究怎么治疗喘疾,虽然没有根治的办法,但他做出来了吃下就能平复的药。

所以,李莲花看见乔婉娩喘疾发作的时候,差点直接一剑杀了那假和尚。

李莲花后来一直觉得,那不是李莲花,那真的是李相夷又出现了。

大概,是为了这个错误做一个完美的终结。

李莲花救下乔婉娩之后,乔婉娩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检查她的镯子,肖紫衿祖传的镯子。

李莲花立刻就想起,李相夷曾经撞见肖紫衿欢喜的看着这只镯子,并且告诉他,这只镯子叫青鸾玉镯,是肖家的祖传之物,和肖紫衿的破军剑上的碧玉雕花是一对。

当时李相夷还笑说肖紫衿有了心上人也不告诉他,后来才知道,肖紫衿的心上人,竟然是乔婉娩,然而肖紫衿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李莲花便道:“乔姑娘,看来你很珍视这个玉镯。”

乔婉娩并没有回答,李莲花倒也没有抓着不放。

李莲花原本真的只想赶紧把乔婉娩送回去的。

但李莲花也确实莫名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相遇,相知,他曾经觉得乔婉娩是他的知己,能跟上他思维的人很少,乔婉娩却是少见的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和乔婉娩在一起之后,和她在一起的很多记忆都很混乱,很模糊,他大部分心思都离乔婉娩很远,甚至没有做朋友时认真。

回忆起来,关于她最清晰的,竟然是他从东海回来之后看到的一切和那封信。他甚至清楚的记得信上的每一个字:

相夷:阿娩得君爱护,相随相伴几载,永刻于心,知君胸怀广大,令阿娩敬仰、骄傲,又叫阿娩惶恐,君爱江湖喧嚣,爱武林至高,阿娩只能紧紧跟随君身后,疲惫不堪,君终如日光之芒,何其耀眼夺目,然,谁人又可一直仰视日光,阿娩心倦,敬君,却无法再伴君同行,无法再爱君如故,以此信与君诀别,永祝君,身长健,岁无忧,还却平生所愿,阿娩留。

李相夷一直很痛苦这样的情况,李莲花连回忆的时候都带着深深的负罪。

看着乔婉娩因喘疾而痛苦,他下意识的叫了声阿娩,然而他立刻发觉自己叫错了。

可从下一刻开始,大概便是李莲花一生最愧疚于乔婉娩的时间吧。

下一刻,乔婉娩含泪看着他,一边痛苦的捂着胸口喘息,一边一把拉住李莲花的手臂呢喃的叫着他相夷,并说道:“相夷你来了,你今天肯跟我说话了吗?”

李莲花还以为乔婉娩认出他来了,垂下头后退了一些。

乔婉娩接着便哭着继续说道:“还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