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东阁(下)

汉魏风骨 Ms.林羽 3284 字 20天前

曹丕闻言,得其言义,欣然大笑。

我笑嘻嘻地问道:“二哥,现在崔缨有此宴的一席之地否?”

“有,有!往后寻常宴饮,缨妹自可坐于侧席,学汝所谓风骨。父亲那儿,我自与他说去,哈哈哈。”

“桢素来敬服才勇俱全之人,崔姑娘,来,我敬你一杯。”刘桢一饮而尽。

“我等亦敬姑娘一杯!”阮瑀、徐干、应玚三人相视一眼,齐声笑道。

被建安七子的人夸赞敬酒,我的天爷呀,我可太激动了!这酒必须吃呀!我得意过头,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掩袖饮酒。

于是一杯烈酒被我一口灌进了腹中,喝完瞬间换上痛苦面具!

猛然察觉,自己竟将曲酿的酒错当蘖酿舀了!

回头碰巧撞上曹植的目光,他闲逸地吃着果脯,像看郊野猴子似的看着我,于是我掩面转身,呛得直咳嗽。

前世爱喝米酒不会喝黄酒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哪怕是古代纯度较高的,就不喜欢那黄酒酸溜溜的味儿!实话说呢,我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三年,笨得连啤酒也不会。

众人见我如此窘态,皆被逗笑。

“崔姊姊,你要醉啦!”小曹冲也跟着笑。

“此乃上好醇酿酃酒,其酿酒之水取自酃县,酒性甚烈,纵是你二哥也不敢如此饮酒,缨妹,你啊你——”曹丕摇头笑得无可无奈。

我在曹丕侧席安坐下,曹丕则唤侍婢为我取水来。

歌舞继续,宾客们依旧有说有笑,酒过数巡。

第一次跟在曹丕身边宴饮会宾,没想到居然出糗了。哼,我以后偏只吃醴酒,绝不碰其他的,真的。

托着脑袋,嘟着嘴,听着一席的文士讲着听不懂的经学,我很快就觉着无趣了,遂学着邻座的曹植用手指敲击酒案。

他歪头静静听着乐府的小曲儿,我只能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真好看呀……只是,今儿个我怎么成花痴了呢?

嘁,不搭理我,我还不愿理你呢。

边想边又偷偷开始品尝酃酒。

堂中众宾士闲聊着,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蔡琰,吴质、丁仪、路粹都忙不迭地捧上自己提前作好的《蔡伯喈女赋》给曹丕曹植几个公子传阅,无非是叙说蔡琰“传奇”人生经历,鼓吹曹操功绩的应诏赋作。其中要属丁仪的最好,得到了曹植的称赞,曹丕却并不稀罕,没看几眼便放下了,冷笑道:

“赋是好赋,无可挑剔,想是丁生昨夜挑灯删改到三更之殚精竭虑之大作喽?”

丁仪立刻反应过来,起身赔笑道:“公子过誉了,仪实不如子建公子才思敏捷、下笔琳琅,奈何司空有令,故而不敢不备。”

曹丕还想说什么,曹植却不管丁仪现作还是修订之作,只兴奋地隔座跟他交谈起文章内容来。

我酒劲上来,且见曹丕多有叹气,于是连连摆手大声道:

“揭人伤疤,不好,不好!纵使蔡氏有再多的不幸,也不该成为你们逞才炫文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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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把众宾惊住,吴质笑问:“但陈事实,如何不好?崔姑娘若真觉得质等劣作入不得司空贵眼,还望指教一二。”

“我指教你们?”我哈哈笑了,“先生错了,崔缨并不会作赋呢,也不敢抄袭他人之作呢。”

“不会作赋?”路粹好奇。

“是。”

“作诗呢?”吴质追问。

“也不会。”

于是众宾客连连摇头叹气说“可惜”。

被问及致命弱点,我酒醒了大半,多了几分羞愧之心,且后悔失言。

“可惜了啊——”身侧突然传来曹植轻飘飘的一声的讥讽。

我气得扭头直瞪他,他却掩袖饮酒,看都不看我一眼。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日上三竿,曹丕领着众人往建章台步行而去,我则在侍婢的搀扶下醉醺醺地跟在后面。眼里只剩下曹植恣意潇洒的背影,他与刘桢相处得真好,一路谈笑风生,有说不完的话,哪里像个马上才十五岁的少年呢?

没想到秦纯还在沿路等我,她见我醉成这般模样,连路都走不稳当,赶忙从侍婢手中接过手,搀着我的臂弯。我红着脸,开心地跟她一五一十讲起宴席上的趣事。

“醴酒虽不醉人,吹了凉风,后劲一起,也是极厉害的,阿姊吃如此多的酒,仔细被大夫人责怪。”秦纯尚不知我愁闷中一杯又一杯灌下的,并非醴酿。

“诶——阿姊,都说酒后吐真言,跟纯儿说说呗——你当真属意四哥呀?”她还没悄声忘问我这个。

“没有,绝对没有。”我继续矢口否认。

“说出来也无妨的,阿姊,反正你与子建哥哥又无血缘之亲嘛。”

“臭纯儿,阿姊还不晓得你?你就想趁我酒醉时坑我呢,快快消了这心思。”

“哎呀,阿姊!”秦纯倒一本正经起来,她看我目光就没离开过曹植的背影,于是笑道,“你贵为崔公女侄,本就与四哥门当户对啊。”

“‘门当户对’?”我用手指着自己,将这四个字重复了好几遍,仰头看天,“哈哈,‘门当户对’……门当户对的是‘陈思王妃’!‘陈思王妃’哎,纯儿,‘陈思王妃’听起来很诱人吧?倘若纯儿是我,你也会向往吧?哈哈,可惜我不是!可惜啊,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身份是圈套!是枷锁!根本不属于我!”

“阿姊……你在说什么呀?”秦纯惊慌了。

我落寞地最后看了一眼曹植的背影,终究冷静下来,笑着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