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朱光喜把水杯里茶水倒掉,又给老张头找了一个空杯子,用着颤抖的手,给两只杯里倒上了满满的白酒…
……
那天晚上,老张头回来的很晚。
从机关楼到锅炉房的一路,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跟头,掉了多少回水沟。
等跌跌撞撞地走回了锅炉房,就看见了坐在门口,还在抽烟的孙建伍。
小主,
“兔崽子,这么晚了不睡觉干啥呢?”
本来孙建伍叼着烟卷看着星星好好的,一看到一身是泥,满脸是血的老张头,顿时吓的就是一哆嗦。
几步跑到老张头跟前,可老张头身上传来的一股让人反胃的恶臭味,熏的孙建伍脑仁子都胀乎乎的疼。
捏住了鼻子,孙建伍夹着嗓子问老张头:
“师父,你掉厕所里了?”
老张头指着孙建伍的头皮,就是一段经典的“外语”输出。
“…”
等回到了屋里,打好了热水,在孙建伍的帮助下,老头总算洗了个干净。
孙建伍又揪出了棉花头,蘸着碘酒给老头摔坏的脸上清洗消毒。
那碘酒碰到伤口带来的酸爽,让老张头疼的龇牙咧嘴、叫苦连天。
“小兔崽子,你他妈轻点,轻点。你和我有仇啊?哎呦,哎呦,这他妈是脸,不是屁股……”
孙建伍边忍住乐,边小声地问道:
“师父,朱厂长走了?”
老张头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酸地说道:
“走了。明天一早就去沙河子畜牧站,当他妈弼马温了…”
一听说朱光喜真的走了,孙建伍也是心头一酸。
“师父,朱厂长…朱厂长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有鸡毛用?你看头些年哪个挨整的不是好人?伍子我告诉你,下放朱光喜绝对就是,农资局那几个官老爷特意整事儿!”
“换走了一个实干的,提上来一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小人当厂长,这么大的化肥厂不是毁了吗?还有,好好的一个厂子,你搞改革可以,但是工人碍你什么眼了?这改制下去一批工人,都回了家待岗,你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老张头越说越气,那两只干瘦的手攥着拳头,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师父,真的会改制一批人吗?”
孙建伍喵着老张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唉!伍子,我今天晚上试探性的问了朱光喜。可是朱光喜的嘴很严,具体要拿掉哪个车间,让多少人回家,他是一个字没漏。这也不能怪他。就是他做了计划,朱光喜走了,新上来的领导也会全盘否定。但是,我估计如果真的要是改制,那也一定是,可是咱们大集体和临时工的那部分人先开刀。”
(这里二两和各位看官解释一下什么国企大集体。国企大集体是八九十年代,企业下属招工的另一种形式。和正式职工不同,大集体工人工资不用上报上级直属部门。归企业内部按工时、绩效下发薪水。)
“师父,那大集体和临时工可是不少人呢。各个车间和班组加起来,少说也得二、三百人。这一下子,真要是让这么多人没了饭吃,我估计要出问题。”
“伍子,我现在最愁的就是你胖刘姐。如果要是改制,你胖刘姐弄不好就是第一批被化肥厂撵回家的人。你说我老头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没想到,给她把大集体的关系给转成正式的呢?你胖刘姐今年也是四十多了,原打算再混个几年就能平稳退休。现在…你说…唉!”
老张头说完,捂着脑袋,揪着为数不多的那几根白毛,心里充满了深深地后悔。
孙建伍看着老张头这副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把老张头的伤口上好了药,这老家伙的酒劲儿也上来了。
孙建伍扶他上床,盖好了被子看着老张头睡着。
躺在床上,孙建伍睡意全无,翻来覆去想着改制的事儿。
他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大厂,突然之间就像个苟延残喘的暮年老人。
看着报纸和收音机传来的消息,都是优化企业发展,给工人减轻负担。
可是为什么减过来,减过去,单位没了货源,工人却成了负担呢?
夜里的时候,老张头又起来吐了两次。后半夜的时候,还从床上掉下来一回。
把老张头重新扶回了床上,孙建伍看着自己师父苍老的面容,他的心里真的很心疼……
早上醒来的时候,孙建伍接到了宋金海的电话。
听宋金海的意思,今天上午八点,全厂的正式职工,除了脱离不了岗位的,一律都要去厂大礼堂开会。
会议内容主要是农资局的主要领导,要来宣布新任的厂长人选,和关于企业改制的事情。
洗好了脸,刷好了牙,孙建伍拿着饭盒,领着小东子就去了食堂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