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趴着?”
无尘排在李长安斜前方,但见他身不转、脸不变,只有嘴唇微微颤动,声音细小而清晰地传入了道士耳中——也不晓得早晚功课摸了多少鱼,才练就了这门绝技。
“迎奉金身是钱唐佛门盛世,历来都是由轮转寺的住持亲自出面。十三家的住持皆是在世的仙佛,凡夫俗子又岂敢直视神面?”
不可直视?庙里的如来佛祖也没戴口罩呀。何况,李长安看得分明。
“莲台上不是空的么?!”
道士眼神好使,神轿里空空如也,无尘口中的在世佛压根没来。
“因为只有使者,没有金身,所以轮转寺也只是遣出了神轿。”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趴着。”
无尘默然稍许。
“因为佛门威仪。”
李长安哑然片刻,呵呵摇头。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果然好威仪。料想鬼王急着立庙,便是哪天在阴沟里望见上人出行风采。”李长安吊着嗓子,跟说书人念白似的,“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旁边几个挨得近的,闻言鼻子“吭吭”喷笑。无尘也不由勾起嘴角,但马上收起,垂目肃立。
只有何五妹在后头悄悄拉着李长安衣袂。
“鬼阿哥。”她哭笑不得,“你这张嘴呀!”
“怎么呢?”李长安满不在乎,“能喝酒,能吃肉,能诵咒,能骂娘,好嘴一张。”
说话间,督监僧的目光肃然扫来。
道士赶紧闭上好嘴,学着无尘样子低眉顺眼。
活似站操时被老师逮到的学生。
好在车驾虽来得慢腾腾,但迎奉仪式却完成得十分迅速。
几个面容清秀的小沙弥捧着清水、剃刀、僧服、法冠等等进入院中。
不多时。
焕然一新的法严便被抬出了慈幼院。
此时。
身披锦绣五彩,头戴金银宝光。
须发剃了个干净,满面风霜被厚厚的脂粉盖住,嘴里塞了俩玉核桃使脸颊变得圆润——愣是从苦行僧变作玉面佛。
而后,诸僧在督监僧的带领下和各路人士“阿弥陀佛”几句,抛下几声“佛祖保佑”,便带着法严告辞离去。
来得磨叽,去得匆匆,好似慈幼院的寒酸之气会传染,多待一秒,都会污了足袜。
只在跨出大门之前。
督监僧瞥了一眼李长安——道士正在用力搓洗脸上脂粉。
他对无尘淡淡说道:“无尘师侄,你非本寺弟子,贫僧或许不该多言。”
无尘:“请师叔教诲。”
“外界都传言你是什么‘风流第二’,有什么孟尝遗风,但需谨记,你是出家修行之人,不是哪家王孙贵胄。须得以佛法为重。”
…………
“秃驴!秃驴!秃驴!”
老医官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旁人劝他不住,他又寻上李长安,愤愤道:
“那印善秃驴指着鼻子骂咱们是鸡鸣狗盗,你小子就没点骨气么?!”
李长安默不作声将回答拍在桌上。
旁边的何五妹、黄尾还有秀才、货郎们顿时齐齐直了眼。
回答再简单不过。
银票!
五百两!
轮转寺给的!
否则李长安会让自个儿受那闲气?
“乖乖。”大憨喃喃两声,忽而抽噎起来,“五百两,都够俺投五回胎了!不,俺怕是五辈子都攒不下这些钱。道长,黄大哥,人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掏出许多银两丢给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