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奈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1871 字 15天前

这番大道理压得倒霉蛋哑口无言。

可道理说得再大,几万人的血泪难道就小么?

他望向场中众人,目光中即是质问也是哀求。

你官军的职责不是保境安民么?你镇抚司的职责不是铲除妖邪么?你千佛寺的祖业难道就不顾么?还有白莲教,死了左使死了教众,便不肯复仇么?

可是。

武将暴躁蛮横下掩着胆怯,杨大人温和之下是漠不关心,五大三粗的武僧头子只晓得阿弥陀佛,白莲教的黄太湖更是冷笑连连只是看戏,而龙图道人……

龙图道人侧开脸,避开了那道目光。

他晓得,若是集结这里所有的力量,舍得拼命,未必不能与山中的妖魔抗衡一二。可是他更是清楚,那贺将军已经打点好了行礼,杨大人连夜上了奏章,普智昨夜偷偷托人变卖产业……就是他龙图,尽管已经拔出了尸毒,恢复了一身法力神通,但三头六臂的魔影却一直盘桓在心底,让他难以生出对抗的念头。

羞愧万分,无可奈何。

没由来的,他想起了李长安。

想起这个只凭一腔意气,便敢与白莲教为敌;这个所有人都在往山下逃窜,他却逆流而上,要去除魔救人的野道人。

若他在这里,会怎么做呢?

………………

李长安无能为力。

当秀才问出这句“怎么办”,当周遭人的目光都投过来,带着亮晶晶的期许,他很想拍着胸脯,说一句“放心”。

可此时,他脑中便回想起,破晓时那一幕:满山偏野的活尸,从树林、从草丛、从山石、从山道……数之不尽、杀之不绝,咬着队伍的尾巴汹汹而来,却在山脚处戛然而止,无声退去,仿若涨落的潮汐。

每每回想,止不住的心神摇动。

凭什么让他们安心?

自己这一人一剑?

还是郁州州府?朝廷大军?镇抚司?白莲教?千佛寺武僧团?

这长久的沉默让周遭人的目光渐渐暗淡,到最后,李长安只有说一句:

“各位,还是暂且去外地躲避一阵吧。”

说是躲避一阵,实际如何,听者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愈加沉默黯然。

道士只有劝慰。

“晓得大伙儿故土难离……”

可是,秀才却是苦涩摇头。

“哪里是故土难离。”

他解释道:

“道长不晓得,这爷山左近的农人,十之八九是和尚的佃户,这佃户的十之八九,却是逃难的流民。就说我这不中用的老朽,本是中原人氏,说来惭愧,祖上也曾出过几位两千石,算是耕读传家。可这乱世里,经书也挡不住刀兵。家乡起了乱子,也只好举族搬迁。”

“本意去苏杭投靠亲友,可这路上,刀兵、盗匪、妖魔、野兽,轮番来了几遭,到了这郁州地界,已是家人离散,钱财散尽,再也走不动了。花了好些年的工夫,这才勉强安顿下来,尽管种的是别人的地,但好歹肚里有米,头上有瓦。只是对不起我那妻子,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为了我这只会读书的穷酸,折腾成了个粗实农妇……”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阵,猛然发现自己说多了也说偏了,道了声歉意。

“道长你看,我那会儿迁移时,既有青壮护持也有钱粮傍身,尚且如此。如今孤身一人,家里的米缸也该见底了,还能怎么着呢?”

说着,他呵呵一笑,塌着腰踱步到墙角,长嘶了一口气,慢吞吞坐下。

“也罢,也罢。我若是走了,等我那老妻回魂了,怕是该找不着我。”

秀才说得轻松坦然,可这屋中气氛却愈加沉默难堪,李长安终于耐不住,逃也似的推开了房门。

屋外。

阳光熏起乡下独有的清新中带着臭味儿的空气,让李长安心情稍稍一震。

他扭头长久注视着那爷山,山脚处郁郁葱葱,山腰里云烟雾绕,山顶上连绵起伏的琉璃金顶映着灿漫的曦光。

青山宝刹,奈何是魔域妖巢。

他捏着剑柄,忽而开口:

“朋友,跟了我这么久,看足了热闹,也该现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