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镇,一个注定被写进历史的名字,因为这里发生了一场月影历史上罕见的叛乱,并且将有一位月影国君暴毙于此,最为重要的是,离殇镇这个名字,本来并不属于月影。
天空的乌云彷佛被一双神秘的手慢慢拨开,露出恍如蓝丝绒一般美丽的面目,远方传来了鸟儿的鸣叫,欢颂着暴风雨的离去,扑面而来的凉风清新自然,无奈其中夹杂着一份浓浓的血腥味,提醒世人此地不久前发生过的惨剧。
对于这份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禹墨不以为然,他依旧平静的呼吸,踏过叛军的尸体,来到月影女帝的身畔。
女帝这份遗诏已写到结尾,她用颤抖着的左手慢慢探进胸口,又在颤抖中慢慢伸出,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虽小,但它代表着月影最高的皇权。
禹墨看着那印章沾上胭脂,重重地往遗诏上盖去,无奈月影女帝的体力已经到了透支阶段,手又是一颤,本该盖到落款处的印章,最后只落在整篇遗诏的开篇处。
做完这件事,月影女帝彷佛已经用光了毕生所有的力气,身体一软,重重坐倒在石椅上,急促且毫无规律的呼吸着,让人丝毫不怀疑,任何一个瞬间,都将是这位女帝生命里的最后一秒。
随着月影女帝身躯的颤抖,禹墨内心也不由得颤动了几下,面前这个女人,她和自己一样,拥有着恶魔血脉,虽然曾经她参与了对自己的追杀,可同样的她也拥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内心煎熬……现在,她将永远消逝在自己的生命里,从此以后,她的音容笑貌,只能在记忆中去寻觅。
无声叹息间,月影女帝艰难地稳住了呼吸的节拍,以无比老迈的声线,颤声道:“禹墨,朕要死了……朕这一生,还没求过什么人……但,朕现在求你,求你答应,遵从遗诏上的内容……”
禹墨的目光慢慢从月影女帝那张苍老得无以复加的脸孔上移开,移到那份由胭脂书写的遗诏上,那殷红的色彩,彷佛是鲜血涂抹上去一般。
朕,驾崩前立诏。
将下一代月影之位传于二公主风雅,任命飘零,为主政宰相,辅佐君王,领导群臣,振兴月影。
新任月影未正式登位之前,月影国事,改宰辅之蓝批暂代月影之朱批,由宰辅决策一切国事。
新任月影与宰相,必须继承朕之遗志,对晨风之战争进行到底,务必要将晨风忘义之旗帜,自九歌抹去,将其土地,纳入月影之版图。
另,大公主风月犯下叛逆之罪,立即赐死,不得有误!
遗诏的最后,笔锋已远远不如开始般顺畅,可见月影女帝已到油竭灯枯的地步,或许,也与最后那句话不无关系,那可真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啊……
禹墨迅速阅览完毕,不由得为之震撼,这位神月影女帝,就算到了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仍不忘对土地的野心,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曾经唯恐自己架空月影皇权的女帝,如今对己信任至此,竟然在临终前,将自己推到月影以下的最高地位。不过,最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月影女帝竟然在临终前赐死风月公主,蓦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心中顿时了然……
他深深的看了月影女帝一眼,这个醉心于皇权的女人,所生的两个孩子竟然都是她争夺权利的工具,可大夏皇朝真的是她能染指的吗……
禹墨心潮起伏间,身后传来了阵阵骚动声,遥遥已可听闻兵刃相撞的搏击声,看来明氏的救兵,已经适时赶到了。
嘈杂的声浪之中,禹墨迎上月影女帝无比期待的目光,暗暗叹了口气,轻轻道:“陛下的遗诏,我可以答应的地方,实在不多啊……”
月影女帝的听力已大幅度下降,她彷佛听到的是另一个答案,竟欣然一笑,头慢慢垂下,目光最后自然而然又落回到江博文所在的方向。
这位女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神中已没有了任何的怨恨,在双眼合拢前的一刹,剩余的,只是深深的叹息,隐约间,还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抱歉。
相比而言,江博文的眼神就丰富多了,他至死双目仍未闭上,紧紧盯着对面这位曾情浓半生的妻子,道不尽的爱与恨,完全凝固在这刹那的眼眸之中。
禹墨又再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缓缓地摇了摇沉重的头颅,尽力将心底那份惆怅挥去,抬眼望天,天色已万里放蓝,身后的喊杀声也渐渐低沉,可见这场忽然而来的叛乱,也如同不久前那场暴风雨般,转眼即逝。
他低头重新看向那殷红遗诏,脑海忽然轰了一下,这里并没有第三者见证女帝书写遗诏,假如自己将其更改,那月影的历史,将因此改写!
禹墨侧耳聆听,身后远方的脚步声重新整齐,可见皇室护卫军的秩序正在重新建立,假如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真要实行的话,那必须当机立断了。
刹那间,禹墨的脑海里,掠过了无数人的影子,掠过了无数往事的画面:在晨风的岁月;平原上世代在此耕作的人们,那一张张淳朴得不带一丝一毫杂质的脸孔;风雅倾城绝色的一颦一笑;风月那双彷佛被铺垫上层层烟云的眼眸……
恍惚之中,他发现自己的指尖已落在“新任月影与宰辅,必须继承朕之遗志,对晨风之战争进行到底……”这句话上面,轻轻划过,直到白布的末端。
手指再重重一转,女帝遗诏中最重要的一段,已经断裂出来,接着随风而起,在蓝天白云下,化成万千碎片,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