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苦苦哀求下,北击匈奴,南征百越。”
“但是于商号而言,这两趟全都是赔本的买卖。”
嬴政深思片刻,沉默不语。
他也知道匈奴、百越处于不毛之地,征战获利寥寥无几,朝廷却靡耗甚巨。
“开疆拓土、抵御外寇是寡人天命所在,焉能以利计较?”
扶苏颔首道:“诺,儿臣知晓。”
“事实上,这两趟生意也不完全是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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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尽了守土之责,文臣武将建功立业,唯独……折的本钱全由黔首百姓承担。”
“税役繁重,民怨因此而起。”
嬴政再次露出怒容,却强行按捺下去。
他答应的一刻钟时间还没到,且听下文如何。
“与天下同利者,天下持之;擅天下之利者,天下谋之。”
“大秦灭六国时,百姓仅得‘安’,几无获利。”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时,百姓既未得安,也未得利。”
“人心如何能平?”
扶苏头也不抬,只顾着直抒胸臆:“眼下大秦的困局在于,士人武勋图一己私利,求战若渴。”
“百姓疲惫困顿,仅求安身立命,无不渴盼罢兵息战。”
他先指高再指下:“不战,栋歪梁斜,君臣离心离德。”
“战,百姓已难堪重负,生不如死。”
“无论地基损毁亦或是栋梁歪斜,屋宇都面临轰然倒塌的结局。”
“父皇,秦国将亡于两难之境。”
嬴政大惊失色。
他收敛起之前的轻视之色,重新梳理扶苏的所言所欲。
这与现实简直一般无二!
“唯有先生提前知悉了秦国的困局,并且想出了救国之道。”
“齐景公两问师旷,何以治国?”
“师旷答曰:君必惠民。”
“父皇您来看。”
扶苏重新抓起那个倒三角形,端详始皇帝的表情后,心中大定。
“朝臣弹劾先生的奏章中,斥其专权跋扈,亏空内帑。”
他想了想,拿起旁边一张白纸,把三角板压在上面后,撕下同等大小的一截。
“皇家内库空虚不假,但钱粮哪里去了?”
“先生并未损公肥私,搬回自家库房。”
“他大大提高了内务府工匠以及受雇民夫的俸禄。”
扶苏从倒三角形的两边分别撕下一块。
“内务府工匠、民夫以及家眷,尽食其利。”
嬴政没好气地瞪着他:“那是食寡人之利。”
扶苏笑了笑:“无论如何,内务府人人振奋,愿为皇家世代效力。”
“再者,公私合营、筹建股票交易所时,朝中公卿勋贵皆受先生所害,损失惨重。”
嬴政终于平衡了。
听闻蒙毅最近往北地送去几封书信,让蒙恬筹集钱财,以备祭祀之用。
堂堂公卿世家,竟然连祭祀先祖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
扶苏又从倒三角形的两侧腰部撕下来一点,然后全部摆在书案上。
“说到这里,儿臣还要提一下皇妹。”
“她手中的工坊产出玻璃、香皂、从士人贵族手中搜刮了不少钱财。”
“而所有取之于公卿勋贵的钱财,都没有挥霍靡费。
“皇妹炼土取硝,开山挖矿,工钱给的十分丰厚。”
“内务府采买物料、雇佣人力,同样从不吝啬。”
“这些钱通过种种途径,最后相当一部分流入了黔首百姓手中。”
扶苏把撕碎的纸片重新贴好,倒三角形已经隐隐有了正三角形的样子。
“父皇,社稷的基础在日益稳固。”
“除此之外,还有推广水车、普及精铁农具、搜寻海外良种等惠民之举。”
“相当于把砂土砖石换成了水泥浇筑。”
“这才是万世不移之基业!”
嬴政聚精会神地看了会儿,指着中间的位置说:“那栋梁柱椽怎么办?”
“他们恨不得将陈庆寝皮食骨!”
“来日你回护他,士人会连你一道恨上!”
“届时众怒汹汹,你不杀他,士人就要杀你了。”
扶苏镇定自若地说:“士人之所求,唯富贵显赫,扬名于后世。”
“大秦这家商号之前的困局在于——出门行商是折本生意,朝廷一直在贴钱维持栋梁的稳定。”
“可是有了精铁兵甲和火器之后,行商需要的人手少了。”
“有了水泥之后,商路便利,花费的时日也少了。”
“有了更加趁手的农具后,获利却增加不少。”
“有了先生的指点后,大秦行商还知道域外货物贵贱,哪里有利可图。”
“父皇,那么多赚钱的生意,能满足公卿勋贵所需了吧?”
嬴政沉默了很久,目光一会儿看向书案上的三角板,一会儿看向墙上的天下舆图。
“陈庆之前说过一个词,叫生,生……”
扶苏轻声回道:“生产力。”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