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星期日,遵照上帝创世的规则,这一天总督政府机关停摆一天,允许劳碌一周的各级官僚享有每周一天的休假。鲁普莱希特名义上是科隆教会的首脑,实际已是总督府的一员,自然也在休假之列。
而他没有放弃这个在其他人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在院子中四处走动,穿着醒目的碧蓝华袍,举着手臂大的剪刀在苗圃中央修剪灌木。
对封臣而言,有机会进入领主的中央内阁是一件幸运的事,但在新生的威斯特法伦伯国却未必。
总督治所的前身是一位骑士老爷的小庄园,面积约两英亩,但大部分是私人耕田,可供起居的房子只有两栋,其中一栋还是原先农奴的集体宿舍。男爵的双层木屋稍加改建便成了临时的总督府,一些贵族官僚在某个好事之人的带领下,将农奴宿舍周围的野草收割,用半个多月的时间移植了来自他们封地的苗圃,修建成一片小园林。
寻常来说,领主的首府一般会选择交通便利、商贸繁荣,最好易守难攻的区域,譬如多瑙河旁的维也纳,伊萨河旁的慕尼黑。
但卡门堡只是一座平原上的小型要塞,和繁荣二字相去甚远。优势仅仅是距离多特蒙德和吕嫩市只有约13英里,两座城市都有繁荣的河港和上万居民聚居。人比人得死,堂堂伯爵省督的首都显得格外落魄。
卡特·冯·扬靠当日率先投靠了罗贝尔,从军队里名不见经传的运粮官一跃成为伯爵眼前的大红人。在没收了数十名聚众反抗的贵族封地后,他理所当然得到了其中最丰厚的一份赏赐。
出入总督宫——如果那栋木房子也算宫的话——仆人们都称他作“尊贵的扬子爵”,总参领国内部的交涉事务,最近正在向负责对外交涉的哈勒法迪先生学习语言的艺术。他年仅二十三岁,和伯爵殿下同龄,就已身居高位,可谓机会大于努力的最好体现。
而至于年纪比较大的格纳德·霍金斯将军,他留在了克莱沃,某种意义上充当监视伊莱莎夫人和小伯爵的眼线。事实证明,罗贝尔留的后手略显多余,如果之后克莱沃方面的表现仍然不错,他准备召回格纳德,让他替盖里乌斯分担一些工作——一周前,老拉瓦尔带着几名随从踏上了前往卢森堡的道路,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家人,军队方面,将军里面只有雅各布的智商勉强能帮上盖里乌斯的忙,快要把活出第二世的凯撒累到心肌梗死。
啊,说到军事方面的人才。
“欸?”
正趴在桌案上享受处理政务之余的片刻宁静的罗贝尔忽然悚然一惊。
“我屮,差点忘了!”
卡门堡,一间由普通地窖改造而来的地下监牢。
多曼努觉得自己快要患上幽闭恐惧症了——如果他知道有这么一种心理疾病的话。
现代意义上的心理疾病直到20世纪初才被提出和定义,理所当然,一个生活在光明的中世纪的军人不会理解为什么士兵杀人多了后会时常犯癔症,他只当那是精神脆弱的表现。
但他最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当他坐在这间面积不到十平米且窗户都被用木板钉死的屋子里时,会恍惚间看到墙壁不断向他压迫而来的幻觉,内心没来由的烦躁,以及渴望逃离和破坏的暴力欲望。
多曼努并不是第一次被俘虏,但他确实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充满恶意的囚禁。虽然不是会让他犯老寒腿的潮湿阴森的地牢,但一间无光封闭的小屋却远比那样宽敞的牢笼更令人恐惧。
距离他被俘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每天,大概是每天,会有专人通过天花板上的活板门向内送食物和取走他的排泄物。他每次都记录下去,已经记录了三十二次。也就说,他被幽禁了一整个月,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拷问或者招揽他,哪怕慰问两句都是一种奢望。
战争结束了吗?如果他们胜利了,他怎么还留在这儿?如果失败了,那他又为什么一直被关在这?
……莫非,其实那位招揽他的伯爵出乎意外的相当小心眼,被他劈头盖脸地辱骂了一通,于是决定把自己在这里关到死……
“嘎吱。”
他胡思乱想的空档,头顶的活板门忽然被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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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根绳索吊着篮筐放了下来,里面装满了够他吃到吐的面包水果与满满当当的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