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经百战的奥尔良圣女最擅长的便是补刀。
亚历山大看起来颇为泄气。
“但是,如果不杀他……那我还能做什么?”少女迷茫地看着自己遍布烧痕的掌心,“我只会打仗,杀人……”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你一定能学会杀戮之外的生存之道。”
他抖擞精神,用羽毛抚摸她的侧脸,安慰道:“我们毕竟不是为制造悲剧来到这世上的,去找一些乐子怎么样?也许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比如,去见见那位勃艮第的大公——他是你的仇人吧?”
“可我的模样。”她自嘲地摸在焦黑的脸上,“就算回家,妈妈也认不出我了。他就算见到我,也只会觉得撞了鬼。”
“那,变回正常的你怎么样?”
亚历山大适时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
“这段时间,我向白色的家伙学习了一些新的回溯技术。要么说术业有专攻,他的技术确实值得借鉴……”
她不再出声,沉默一直从清晨的太阳持续到它移动到碧空正位,亚历山大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直到她再次开口。
“把我的脸变回去吧,还有,还这个可怜的女孩自由。”
“我等待你这句话很久了。”
亚历山大扇动翅膀,从不远处的枯树后,走出第二个让娜。她们并排站在一起,四手交错,他则变回人形,双手在虚空上滑动操控着某些人类看不见的事物。
两个女人紧紧抱在一起,布满烧伤的半身融化合一,蒸发出浓滚滚的白烟。须臾,白烟散尽,地上只余一个穿着破烂衫衣的昏迷女孩。
亚历山大扔出披在肩上的羊毛大衣,盖在女孩身上。
“别冻着了。”他轻声说,“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抱歉。”
白烟在半空中扭曲,逐渐形成人类的形状,人体、盔甲、再是十字长剑,最终,雾里走出一名扎着酒红色短发的少女,她的脸上身上不见丝毫狰狞的烧伤,好奇地左扭右扭,瞧这瞧那,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第一时间,她小跑到路旁的溪流处,借助水面波澜的反射,重新看见自己熟悉的脸,发出惊喜地叫声:“哇!真的治好了耶!”
亚历山大:“……”
连性格都变了啊!
女人果然没有不在乎脸的吗?堂堂圣女怎么也这个德行,不会被白色的带坏了吧。
“哼哼。”她把十字长剑插回腰上的剑鞘,揉了揉腕甲下发酸的手腕,眉飞色舞,“等菲利普那个老东西看见我,肯定要吓坏了。”
她抬起一只手,摆出喝令冲锋的手势,对着亚历山大颐指气使:“老亚,我们走!”
“嘿!”亚历山大忍不住打断道,“这还有个姑娘呢,你得先送她回栋雷米啊!”
而且为什么被命令的一方很自然地就变成他了?这这,不对吧?
勃艮第大公国,第戎。
这个世界其实很不公平,被烧死的女巫往往都是孤僻又老丑的独身老太婆,孤、老、丑,三大因素缺一不可,这才能入异端审判所的法眼。但凡有个把亲人在世,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儿孙依靠,十里八乡的乡亲根本不敢嚼舌根子,欺软怕硬是人类通用的天性。
每一次被火急火燎的村民叫去“鉴定”女巫,等待查理的都是千篇一律的老太太和新的失望。
他也到了对女孩子想入非非的年纪,也不是没有想象过能和一位美丽端庄的女巫小姐姐发生一段为人称道的爱情故事,但这帮村民的眼光让查理怀疑自己的愿望这辈子也没法实现。
所谓“女巫”、“异端”,无非是野蛮卑劣的农人给看不上眼的邻居扣的帽子。不掌握权力,没有反抗的勇气,任权势者鱼肉,将可耻的破坏欲诉诸于诬陷和集体迫害,期待借助教廷的威严享受片刻“权力的任性”。
这就是村人最好的写照。
查理有时真的很羡慕那些人文主义学者,司空见惯了人的鄙陋,却还认定人的美好要高于完美无瑕的神。对人类的爱超越了生活里积攒的恨,本身就比爱戴一位虚无缥缈的上帝更加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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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伟大在哪里,但人文主义者就是认定他生而伟大。
这种被信赖和爱着的感觉,实话讲,还蛮开心的啦。
今天,查理又被属下用“村民举报邪教团伙”的理由喊出了第戎公爵宫。
站在宫殿门前的十字街中央,他罕见地冲单纯为工作而来的无辜士兵发了火:“又是邪教!怎么整天都是邪教!要么是女巫要么是邪教,然后抓几个一点也不漂亮的老大妈和被排挤的村民当替罪羊,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我要打土匪,土匪!”
“殿下。”
无辜的士兵擦掉被喷了一脸的唾沫,露出切实无辜的表情:“我得说,有名气的匪首都被您拘禁了,王宫地牢里都能开勃艮第黑帮头子的联谊会了,殿下,真的没有匪徒给您打了……”
“那也不能任由村民胡乱举报,这不是纵容吗!是个诬陷举报就送到我这来,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但是,公爵吩咐我们,一定要让您熟悉治国理政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