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地阅读起这封教皇的亲笔信,艾伊尼阿斯在一旁道:“冕下终于打算将十字军战争付诸行动了,目标只有一个——希腊。”
“这不可能,没人会响应的。”罗贝尔断言道,“任何人都明白,现今已不是神圣之剑一挥舞,万民便前赴后继地奔赴圣战的时代了。人们热爱幸福的生活胜过虚妄的天堂,对万里之外的圣战场不再感兴趣。所谓十字军,终究是罗马教廷的一厢情愿罢了。”
“当然,而这就是冕下亲自来信的原因。冕下希望以现实利益来说服神圣罗马帝国参与此次的希腊十字军。”
“利益?我实在不明白教皇还能给我们什么?”罗贝尔不由讥讽道,“他甚至连皇帝的加冕权都丢掉了。”
“王冠,很多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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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伊尼阿斯严肃地点头。
“波西米亚的王冠、克罗地亚的王冠、匈牙利的王冠、波斯尼亚的王冠,乃至……希腊的王冠。只要奥地利吃得下,尼古拉冕下承诺:无所不予。”
罗贝尔惊讶地睁大眼睛,沉吟片刻,说道:“我必须和陛下商量,可能还要上呈帝国议会表决。”
艾伊尼阿斯比出“请便”的手势。
在罗贝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前一刻,他大声调笑道:“在那之前,请允许属下称呼您一声诺贝尔宗座,或者你更喜欢大牧首这个名号吗?”
罗贝尔背对他比了个小拇指。
艾伊尼阿斯哈哈大笑。
“大牧首,一路顺风!”
在他离开内殿后,艾伊尼阿斯看向自己的女儿加布里埃拉,投去一个“拿下了吗”的询问眼神。
加布里埃拉冷哼一声,有样学样地对父亲也比了个小拇指,扭头返回了后堂。
神究竟是什么?
走在赶往霍夫堡皇宫的街道上,罗贝尔独自一人缓缓踱步。
不知是否命运的馈赠,他的人生似乎未经许多波折便走上了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抵达的巅峰。
奥地利宗座,或者用东仪教徒的话说,德意志大牧首……亏得那个尼古拉五世敢这么加封自己。
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抛开地位特殊的红衣枢机不谈,宗座已是仅次于罗马教皇的神职。在教会的仕途上,他只用了七年就走到了尽头,即使囊括他当神甫的日子,也不过十一年而已。
不断有小市民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不乏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亲切地和他打着招呼。
平心而论,他的人生活得并不“清醒”。
无论是白袍人的身份、自己离奇的复活、盖里乌斯和法罗复活的谜题,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次次神迹,他一直懵懵懂懂地前进,醉心于事业,没有太过关注这些身边的风景。
直到这一刻,他已经走到了事业的尽头。
在教皇之下,他作为宗座大权在握。
在皇帝之下,他作为宫相同样位极人臣。
他才二十一岁,多少人几辈子都达不到的目标就这么玩笑似的实现了。
但也正是到了这一步,他才能想起回头望望自己走来的一路,有多少迷惑仍未解开,而他未来所要抵达的尽头又在何处。
鲁伯特的话点醒了他,人有脚所以一定会前往彼方,这份前往彼方的任务,就仿佛是上帝所给予每个人的使命。
无论哪一本宗教典籍,几乎都绕不开“人如何获得救赎”的话题,上帝判人生而有罪,赎罪是获得救赎的唯一途径,而奉献又是赎罪的唯一途径。只有江天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人是在天使的祝福下,为获得幸福而生的——如果人类真的是上帝的孩子,那作为父母,上帝怎么会让孩子生来就背负一生的罪孽呢?
那么,获得幸福就是人类的自我救赎。一个满怀幸福的、圣母玛利亚的羔羊魂归天国时,耶和华将评判他这一生的奉献与幸福。
使命、使命……每个人都有一份与生俱来的使命,人有脚所以会奔跑,隼有翼因而要翱翔。当使命实现,人自然会感到幸福,就像罗贝尔看到朋友们幸福时也会由衷为他们喜悦一样。
奉献与救赎……是啊,规定唯有禁欲与捐献才算奉献的并非上帝,而是人类本身。这份罪孽寄托的也许并非神的期许,而是人类的私心作祟。
上帝所渴求的奉献,是每位子民实现他生而为人的昭昭天命。
“喔……我好像又懂了……呃,是懂了吧?”
站在霍夫堡皇宫殿门前,罗贝尔迷糊地点着头。
“那我的使命呢?我的使命是什么?”
他背对皇宫,对空旷无人的街道大声呼喊:“喂——白袍的——耶稣!”
他喊出了猜测的名字,但空旷的街道没有回应他。
“你是耶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