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青如获至宝,自己终日手不释卷之余,更是叫独生爱子沈放每日读习。
平日里沈放读书习字都是母亲施教,所学都是《大学》、《论语》,四书五经之类。如今沈天青突叫孩子每日读背辛词,其母大为不喜,道:“词为小调,难登大雅之堂,你看当下市井传唱,曲风浮糜,所言尽是男欢女爱,粗俗不堪。孩儿年方五岁,你便教他这些东西,是想你沈家也出个柳三变么?”
北宋之前,词确实为“正经”文人所不屑。词配乐而歌,但配的非阳春白雪王朝正声,而多为番外胡曲夹杂琵琶调。隋唐时期逐步定调,称燕乐杂声。
多为伶人歌姬在宴席、勾栏吟唱。销金之所,糜乐声声,活色生香,金迷纸醉,种种艳词小曲,大行其道,词名声不佳,自也是难免。
五代有宰辅和凝,早些酷爱写词,入仕高举后,特地叫人把以前写的词作全部付之一炬,所谓“相国厚重有德,终为艳词玷之”,认为写词玷污了自己的人格。
北宋欧阳修,其后人为其整理文集,将其中一些词作定义为“他人伪作”也是怕玷污了大儒的形象。
自东坡之后,词的地位虽有上升,气象日新。但在文人墨客看来,词终是小道,所咏上虽也有边塞之情,山水之乐,忧国之恨,市井传唱,终究也还是以男女之情居多,不入大雅。
沈天青辩夫人不过,只好委曲求全,自己亲自教习,并与夫人约法三章,沈放每三日可跟自己学辛词一首,所教内容也须夫人审过方可施教,更不得耽误四书五经的研习。
两月之前,沈天青突然调任到里县来做指挥使。新官上任,公务繁忙,好说歹说教夫人代自己上了一课。
谁知夫人出工不出力,词是教了背了,内容却是一句不解,沈天青想到夫人孩童心性,不禁菀尔。
沈放见父亲脸露笑容,不知何故,突地想起,展卷念道:“夜读《李广传》,不能寐,因念晃楚老,杨民“什么”约同居山间,戏用李广事,赋以记之。这将军就是李广么?”
他不识杨民瞻的瞻字,便念作什么。
沈天青摸摸沈放的小脑袋,意甚嘉许,道:“不错,这故将军正是说的李广,你可知这李广又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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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摇头不知,沈天青笑道:“这李广可是大大的有名,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好生的英雄豪气!”
顿了一顿,又道:“李广本是将门之后,他的祖上有个叫李信的,在秦国做大将军,曾生擒燕太子丹。李广自己臂长擅射,勇武无双。他曾经只带了一百多人追击匈奴首领,遇到了匈奴数千人的大军。他带的士卒都惊慌的不得了,他却临危不乱。说,此时我们若跑,必然被敌军追到,定难活命。反而叫部下解鞍下马,迷惑敌军。敌人以为另有埋伏,果然不敢出击。到了晚上,敌人害怕被汉军趁夜围困,竟全都吓跑了。又有一次,他打了败仗,被匈奴抓住。他装作伤病无力,待匈奴兵不备,抢了匈奴年轻人的快马,一个人跑了回来。临危不惧,可称智勇双全。”
“李广清廉耿直、更是爱兵如子,终广之身,为两千石四十馀年,家无馀财。带兵打仗,饮水吃饭都要在兵将之后。待部下甚为宽厚,士卒都愿意在他手下效命。他死的时候,一军皆哭,天下百姓,知与不知,皆为垂涕,可说是深得人心。哎,就是这样的名将也有闲赋在家,不得用之时。”叹了一口气又道:“甚当时、健者也曾闲?古今同慨,古今同慨啊。”
沈放自然不知沈天青说的是李广,却是勾起了自己的不得志之情。辛大人慷慨激烈,矢志北伐,却不为朝廷所用,自己更是官小职微,报国无门,念到“甚当时、健者也曾闲?”这两句词,不禁黯然。
沈放见父亲神情落寞,插言道:“如此说来,这李广也与辛爷爷一样是个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