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哥哥不忍心见到弟弟那读书握笔的手去挥舞锄头,于是哥哥在弟弟达到分家年龄的第一年,耗尽家财让弟弟成为了当地的一个文书吏。
“兄长以为我能过上好日子,我当时也这么认为的。”糜伍笑了笑。
然而在一次文书处理过程中,他发现账目有假。
一段河道的修整明明只征发三百徭役、消耗了大约一万钱的土石等工具,但县衙抄录的竹简上却记录了一万五千钱。
那段河道就在自己家附近,因此他清楚的知道没那么多,他想去问个结果。
“你只管记就是,何必多问?”
上司的回答让他无比惊愕。
当看到周围的同僚也不意外、反而告诉他为何要这么做时,他第一次感觉当官当得并没有多么开心。
“后来你也分到钱了?”张主事问道。
糜伍点了点头:“五十钱。”
“你怎么花的?”
“全给我兄长了,我娘也在那。”
张主事没说话了。
黄利倒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后来,次数多了,糜伍对这种事也从心里不舒服变成了淡然。
可淡然,不代表接受。
一次回大哥家时,兄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将他叫到了后院的地窖处。
“小弟,娘在我这不会缺什么用度,愚兄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能照顾好娘和妻子,哪天我战死了她们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因此,你不必因为我们有什么负担。”
糜伍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曾想过不拿。”
“可同僚说,你不拿,我们怎么拿?我们不拿,县丞和县令他们怎么拿?他们不拿,我们大家怎么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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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主事、黄利:“……”
张主事出身军伍,虽然军队内也有些弯弯绕,但或许是他还没到接触的层次、或许是他没遇到过,因此对这句话感到有些惊愕。
但黄利其实一定程度上能理解。
官员之间,大多都是抱团的。
糜伍笑了一下,有些嘲讽:“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竟会如此荒唐!”
从那之后,他学会了迎合上级,学会了对一些不公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从未主动去干过什么坏事。
得来的钱依旧会寄给大哥,并对大哥说一句‘且宽心就是’。
然后转身回到县衙里接着当那个同流合污的小吏。
后来,他一步步走高,来到了桓东县当了县丞。
“糜县丞,这是修补城东路的耗费,您看……”
当手下将一份文书摆在他面前时,他久久沉默。
以前是看着同僚写、被上司命令写,如今却要自己首肯下命令写了吗?
“这2000钱,如何分的?”
“县令500钱,您和县尉有300钱,余下的是我等……”
他想过否决。
可他知道自己上头还有个人。
于是他默认了。
那些年,他试图从平民那里找到些认同感,可最终他发现那只是一种妄想。
官府能管得到的地方,由于秦律所在,没多少人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