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巨人旅店里喧嚣热闹，斯万刚刚唱了两个整首的曲子，又在一众酒鬼的起哄下来了一个返场小段，此刻正小口抿着麦芽酒润嗓子。我和海尔吉开了一个房间，点了些吃喝，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我很想打探一些佛克瑞斯城的消息，但是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招摇。开旅店的这两个货以前是刀锋战士会的，游戏里是主线剧情的关键人物，据说还有手贱的龙裔，因为偷了旅店的钱物被老板追杀，最终因为无法推进剧情而坏档。波拉的誓剑被我卷在帐篷里藏着，如果被他们看到了恐怕会很麻烦。海尔吉对于“财不露白”这个说法感到十分困惑，她从小就没见过钱，部落里的物资几乎都是公用的，也就更加无法想象一些坏人为了谋人钱财，能干出多么不堪的事情来。

不过她终归还是小孩心性，很快就和铁匠阿尔沃的女儿朵西、歌尔朵的儿子弗洛德纳玩到一起，三个小家伙凑在一处，逗弄弗洛德纳养的狗，在地牢里rua狼失败的海尔吉在rua狗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我自然是边啜饮着麦芽酒，边看着小丫头，摆出一副长兄如父的慈爱样子，其实却支棱着两只耳朵，捕捉旅店里众人的谈话。各种游戏里，茶楼酒肆都是消息的汇集地，上古卷轴也不例外，大多数的支线任务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在异世界，这里充斥着醉汉的胡言乱语和那些膝盖中箭者的牛皮大话。佛克瑞斯城的火也就是这一两天烧起来的，现在还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传过来，倒是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谣言。

“你们知道佛克瑞斯城为什么被烧了吗？”一个舌头已经不太利落的男人举着酒杯大喊。

“得了吧，安伯瑞，好好喝你的酒吧！”

“嘁！我有朋友在雪漫做军官呢！当然知道一些内幕消息。告诉你们吧，佛克瑞斯的领主得罪了帝国！”

旅店里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安伯瑞得意地享受着大家的反应。

“帝国军团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天际是帝国的一个省啊！我听说啊，本来这次帝国人想在洛里斯泰德镇休整好了再进攻的，可是巴尔古夫领主命令他们不得扰民，这些人就乖乖地夹起尾巴走了。”

“可不是吗？现在这天际省，还有谁能和图留斯大将军、乌弗瑞克领主二人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巴尔古夫领主大人有这个排面了。”

“说得对！也只有巴尔古夫领主能让帝国军团和风暴斗篷都老老实实的！咱们才能在这喝酒吃肉，像是佛克瑞斯的草包领主那样的，遭殃的还不是平民？”

“为巴尔古夫领主干杯！”

“为巴尔古夫领主干杯！”

一群人纷纷举杯，我也跟着抬了抬手里的酒杯。这群人啊……不知道说他们点什么好。我从伦德那里听到的可是另一个版本，洛里斯泰德镇被祸害得不轻，卫兵被缴械，镇民被打劫，帝国人从从容容地收集了他们需要的给养，养精蓄锐。别人在自家领地里来去自由，如此奇耻大辱居然也能被这群人丧事喜办，搞出一副“我们赢了”的场面来，这得算是天际阿Q了吧？

按照游戏里的剧情，雪漫城是唯一一个在内战中遭到严重破坏的城市，除了老图和老乌，其他的领主都是在领地内的战略要地被攻克之后就投降了，巴尔古夫却一直在两大阵营中间首鼠两端，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最离谱的是，天际省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这货竟然没有为战争做出任何准备，还任由风暴斗篷在城下架起投石机。那可是投石机啊！不同于坦克，投石机没有什么机动性的！《孙子兵法》里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乌弗瑞克对于围攻雪漫城，必定做了长时间的大量准备工作，而且全是打明牌，还送了斧子表示开战。结果呢？巴尔古夫他老人家就把脑袋插在龙霄宫里当鸵鸟！

昏君！

还什么“伟岸者”？

举国阋墙之争，竖子得享大名。

旅店里的人酒足饭饱，又感受到雪漫领睥睨天际的强大实力，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渐渐散去，各回各家，毕竟领主大人再怎么英明神武，自己的面包还得自己去奋斗。海尔吉和两位小朋友约好明天继续玩耍，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我在房间里打好地铺，早早休息。自从穿越以来，我的原则一贯是“做戏做全套”，既然现在的身份是打猎的两兄妹，那么明天就要先把身上的动物毛皮卖掉，然后换些补给和箭枝。溪木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自己的磨坊和木材场，将来我们把海尔根镇北边的道路打通，这里会成为一个热闹的贸易节点。

第二天上午，海尔吉是被我夹在腋下强行带走的，小丫头苦苦哀求，想要和狗狗再多玩上一天，被我无情地拒绝了，为这她还在我胳膊上留了两排牙印。我们出了东门，绕到白河北岸，再向上游的树林里进发，弗洛德纳和朵西隔着白河向海尔吉挥手告别，于是我又被咬了一口。直到溪木镇隐没在树木和山石之后，小丫头仍然气鼓鼓地不愿和我说话，但是看到我已经把誓剑别在腰间，长弓抓在手里，她还是老实地跟在我的身后。这一带应该没什么强大的特殊敌人，可是野外的狼熊虎之类猛兽还是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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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们总算是顺利地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那间破破烂烂的林间小屋，安尼斯如游戏中一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呆，并没有对我的靠近表现出戒备。我猜她肯定应付过很多路过的冒险者了，话术已然非常熟练。不过当海尔吉从我身后走出来打招呼时，这女人再也坐不住了。

“海尔吉！亲爱的，真的是你！鸦神在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男人是谁？”

我收起武器走到远处，让两个人可以说一说悄悄话。在小屋后边的岩石上可以俯瞰奔腾的白河，河对岸就是战士、法师和盗贼三座守护石，在游戏里点亮守护石会激活一个状态，能提高对应技能的成长速度。但是在技能系统失效的异世界里，守护石又是如何起作用的呢？再往南翻过山就是松木了望塔了，我准备从那里回到佛克瑞斯领，尝试侦察一下帝国军队的情况，然后再回到海尔根镇去。

身后传来安尼斯愤怒的斥责声和海尔吉的哭声，我这个位置离这娘儿俩有一段距离了，旁边还有白河水流的声音，海尔吉估计已经是在嚎啕大哭了，上次她这么哭还是在臃肿男的小洞穴里。我猜测是安尼斯不同意海尔吉跟着我走，瑞驰人本来就重女轻男，再加上他们和诺德人之间的血仇，而且海尔吉天赋极高，也许安尼斯想要将她转化为乌鸦鬼婆，夺回部落的控制权呢。

我无意参与二人的争吵，作为一个外人，以自己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去要求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人，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即使我对瑞驰人的一些习俗极度反感，但是却不能替海尔吉去做决定，更加无权逼迫她遵从我的选择。也许让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去做如此重大的决定，是过于勉强了，可我毕竟不是她的监护人。人生总要做出选择，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所以这世上总有那么多的悔不当初。

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天已经快要黑了，我趁着夕阳余晖搭起帐篷点燃篝火，准备煮上一壶松针茶。海尔吉一边抽泣一边朝我走过来。

“安尼斯姨妈想要问你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