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失去了从容的笑意,虞幸笑得越大声,他的脸色越冷。
几秒后,亦清调整好思绪,重新抬头,打算上去把人和蛇女分开,并且告诉虞幸,不必为了系统做到这个地步。
大不了,大不了还是他来……他有办法弄死蛇女,而且他也不算吃亏,等到一切结束,他还能狠狠敲系统一笔。
青色的身影动了,水晶配饰发出空灵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只有笑声回荡的混乱空间里,宛若最后的清明。
殊不知,虞幸笑得畅快,枝条无能狂叫。
【啊啊啊,我杀了主脑,我杀了主脑!】
【我看到了!她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
【傻逼,主脑疯了你也疯了?把甄嬛传移出脑子里啊!】
【可是主脑的血好美味,我尝到了……】
【这条蛇的味道也不错,好饱,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枝条们一开始陷入了混乱,越往后,就越统一。
【好美味,还想吃。】
【好美味,但是我好饱,吃不下了。】
【我还想吃,我可以把主脑吃掉吗?】
【想吃掉主脑,想吃掉主脑……】
【想吃掉主脑!】
越来越统一的意志走向了危险的反噬,这说明虞幸的潜意识也在受到这个能力的反扑。
他实在是有些使用过头了。
精神的疲惫与亢奋同时席卷而来,对细微的控制力便会下降。
谁也说不准,究竟是他自己想笑,还是自觉有机会反杀主人的“舌头”想笑。
就在枝条们越闹越凶时,有一个微弱却不屑的声音从某根枝条上响起。
【就凭你们?】
【再不懂事,以后主脑就只召唤我一个出去,你们都会被主脑杀掉,画一些听话的来。】
枝条们瞬间噤声。
这些事的发生不过一瞬间,亦清才飘到半路,虞幸的潜意识镇压了那些暴动的能量,笑容也收敛些许。
他伸出拥有刺目红色印记的舌尖,舔了舔渗出的鲜血,铁锈的味道如同宴会上的美味蛋糕,让他本就愉悦的心情更佳快乐。
他感受到了亦清的接近,在亦清的袖子拂过他肩膀的同时,他也收回了握着匕首的手,如同有所预料一般按住了亦清。
实打实地按住了。
经过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力量的使用,诅咒之力似乎又有进化,黑色的树形纹路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竟让他直接触碰到了亦清未化做实体的灵魂。
明明身上全是血洞,任谁看上去都命不久矣。
他却仍有余力的转过头,反过来安抚有些惊讶的亦清:“不用担心,我没失控。”
疯子令人畏惧。
清醒的疯子却让人仰慕。
亦清又一次有了垂眸的冲动,这一次他忍住了,刻意做出没好气的语气:“一定要这样吗?”
“没有勉强,是我喜欢这样。”虞幸咧开嘴,透出比怪物更强的诡异感,枝条在他的操控下缓缓抽出他的身体,露出千疮百孔的血洞。
那些血洞,竟然肉眼可见在修复。
或许他没有在意,但亦清看到了,所有的枝条都撤出了虞幸的身体,他却没有下落,而是悬在半空。
一点借力都没有的悬在半空,就像……就像他这只摄青鬼一样。
虞幸的瞳孔溢出幽蓝的光,这一次不再是暗光,而是黑暗中璀璨的色彩。
亦清信不了他一点。
他感觉虞幸从头到尾都有种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恐怖感,此时的异化就是一种信号。
直觉告诉他,绝不能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的话,虞幸会变得很强很强,可是,或许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真离谱,这种高兴了就变强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原理啊?虞幸根本就是个没有信仰的人,那些玄之又玄的提升,到底是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都是虞幸自身的潜力吗?
亦清短暂分神,就听见虞幸又搞事了。
虞幸把头扭回去,一边下意识用手捂着胸腔处没有完全恢复的伤口,一边直视着气势已经弱下不少的蛇女,笑道:“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行销神散,诅咒你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诅咒你这个小偷,就此终结,我诅咒你……”
听起来是很恶毒的诅咒。
更恶毒的是,虞幸舌尖闪烁,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规则正在降临。
诅咒,好像马上就要成立了。
蛇女瞳孔紧缩,极度的危险感笼罩而来。
不同于树树枝的攻击,规则层面的东西永远是所有邪神分身都害怕的存在。
可恶的规则。
“规则”甚至能困住邪神,那时所有存在都说不清的,不知究竟从何而来的力量。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蛇女动了,她借着巨力甩开虞幸的禁锢,松开尾巴,往反方向后撤,甚至顾不上有一些方向的枝条在她身体里越扎越深。
满身的伤口都没有即将降临的规则给她带来的恐慌更大。
这一刻,她好像没了任何优势,她从来没有如此畏惧过一个人类,不,是一个怪物。
虞幸看着她逃离,并没有动,有一种她逃不掉的从容。
看上去好像是好事,因为蛇女要是没了战意,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但是。
亦清心中警铃大作。
身为一直待在虞幸身边的鬼,他自然知道虞幸的舌头有多恐怖,平时随便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触动命运,让厄运成真。
这是虞幸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诅咒什么人。
可是,一旦这种诅咒成立,代价会很大,非常大。
虞幸已经在异化的边缘了,不能再承受舌头给出的代价了!
而且虞幸一开始绝对没有这样的打算,这不在虞幸的计划之中,只是因为异化,才让虞幸肆无忌惮地这样使用力量。
如果处于清醒之中,虞幸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亦清没什么想法,直接上手,捂住了虞幸的嘴,准备物理打断。
虞幸一愣。
他的亢奋还没有熄灭,久违的疼痛使他异常清醒,意识仿佛都升到了另一个维度,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好像,从人,变成了神。
可是堵住他嘴的那只冰凉的苍白的手掌,把他从通往“神”的那条路拉了回来。
他的精神仿佛在下坠。
一直坠落到熟悉的地方。
他眼中的幽光黯淡些许,诅咒没有说完,不上不下的停住了。
虞幸有些不解地回望亦清,他发现亦清很严肃。
“唔唔的唔唔唔共。”(我真的没有失控)
“闭嘴吧,小祖宗。”亦清感觉自己一只鬼都要流汗了,他避免和虞幸对视,深青色的眼瞳盯着虞幸心脏处的血洞看。
这人一直很能忍疼,要害被攻击也可以活很久,他还记得在摄青酒吧,这家伙被一个红衣厉鬼用五指洞穿了天灵盖。
可是那时候,虞幸很快就显示出了虚弱,还是和赵一酒配合着干掉红衣厉鬼的。
现在,虞幸连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吗?
这可不对劲,必须把这种情况扭转回来。
“你别这么兴奋了。”亦清见他没有继续说诅咒,松开了手。
他很想用一盆凉水往虞幸身上泼,可是条件不允许,他只能用青烟的阴冷给虞幸降降温。
虞幸:“还好吧,也没有很兴奋,你在担心什么?”
亦清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思考两秒,眼睛一亮。
“你认真想想,真的没有很兴奋?难道不是因为这里没人看管你,你就放飞自我了?”
现代化的词汇并不常出现在亦清口中,他已经很努力了。
在说话的同时,他悄悄打开扇子给虞幸扇风降温:“你知道这里直播间打不开,就这样玩吗?”
“如果赵一酒他们,现在其实能看得见你呢?你猜他们会想什么?”
虞幸脸上肆意又轻松的笑容逐渐凝结。
“你要是再不收敛一下,等我们回去,我会原原本本的把你的表现告诉他。”亦清观察着虞幸,改动了一下措辞,“告诉他们所有人。”
“赵谋尚且会找方法给你看脑子,曲衔青或许还会理解你,卡洛斯只会旁敲侧击的试探你,可是你猜,赵一酒呢?”
“那个小孩又要自我否认了,‘哎呀呀,我们的队长根本不想和我们长久的待下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我们的心情。’”
亦清的语气学的一点也不像,虞幸跟着他的话想,赵一酒只会默默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心里嘀嘀咕咕,表面上却不显出来,或许以后都不会表现出来了。
因为其实,赵一酒这种沉默又孤僻的人,也已经很勇敢的表达过对这种事的恐惧。
就像在阴阳长廊里。
如果那样的恳求都没有作用,或许,赵一酒会放弃,会失望,会顺其自然,会觉得“算了,就这样吧,我也没资格对虞幸的选择指手画脚”,然后陷入情绪低谷。
虞幸甩了甩头。
他有点清醒了。
说起来,也是他太了解那个小孩的锅,亦清只是提醒一下,他就几乎在脑子里模拟出了后续的发展,就连赵一酒的表情都想象到了。
他不能这样,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人渣。
他总不能,一遍遍对赵一酒说“放心”,“你可以适当的依靠别人,别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啊”之后,又食言吧。
他疯了一了百了,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赵一酒。
还有赵谋。
还有卡洛斯。
也不该养曲衔青和祝嫣。
他把伶人这种程度的危险带到了他们身边,总该负责的。
虞幸的思绪就这么一路飘飞,越走越远。
亦清看他失神,瞧瞧偏过头松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炸药桶,一旦没人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把自己点燃了。
所以出去以后要不要告诉破镜的其他人呢?
“别说。”虞幸忽然道。
他像是完全洞悉了亦清在想什么,语气低落下去,也沉静了下去:“别告诉他们。”
他眼中异样的蓝光彻底消失,只留下常规的幽蓝色。
那些蠢蠢欲动的枝条们也像焉了一样趴下去,乖得不行。
亦清一看就知道,这是真冷静下来了,不由得啧啧两声。
他一个堂堂摄青鬼主动捂嘴都没用,一提别人反而有用了,跟特效药一样药到病除?
啧啧啧。
啧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