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股怒气在见到顾辰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赶紧斟了一盏茶捧过去:“顾真人,辛苦了,辛苦了。”
顾辰抿了一口茶,脸色凝重,声音低沉:“侯爷,有些话,贫道不得不说了。”
安昌侯早被顾辰难看的脸色吓得哆嗦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颤巍巍的问道:“顾,顾真人,这,这是有什么大祸要临头吗?”
“大祸不至于。”顾辰摇了摇头。
安昌侯长长的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被顾辰的下一句话给吓得险些坐到地上。
“不过就是家宅不宁,多死几个人罢了。”顾辰漫不经心道。
“多,多,多死几个人!?”安昌侯张口结舌的惊呼一声。
多死几个人还不是大祸吗?
他望着顾辰,若不是碍于身份,他都要跪下来连磕几个头了:“顾真人,真人,本侯,本侯这满门上下,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啊,求求顾真人,救救我们吧。”
顾辰垂眸片刻,语焉不详了半句话:“也不是,不能化解。”
夜色深黑如水,长安城陷入一片静谧。
偶有打更人提着灯火微弱的灯笼走过,锣声清脆,悠远传开。
安昌侯府中一片漆黑,侯府里原本下人就不到,入夜后更是没什么人走动了。
柳姨娘作为得宠的妾室,又管着安昌侯府内院的一应事宜,理所应当的占据了内院里最好的一处院子。
那处院子原本是荣贞长公主的住处,荣贞长公主死了之后,这院子就空了下来,后来柳姨娘掌管了内院之事,便自作主张的搬了进来。
安昌侯知道此事后,竟然没有提出异议。
也正是因此,柳姨娘的锋芒也就更胜从前,在内院说一不二,嚣张跋扈,连荣贞长公主生的两个女儿都得退避三舍。
可偏偏,安昌侯就是喜欢这一款,连这次上玉华山避暑,都要带着她和她生的儿子,
谁让人家柳姨娘的肚皮争气,侯爷的长子次子和幼子都是她生的,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快四十的年纪了,还在拼四胎,姨娘做到这个份儿上,勤勉的令人叹为观止。
房间里灯火明亮,小丫鬟跪在地上,托着柳姨娘的手,小心翼翼的往指甲上染着丹蔻。
柳姨娘垂眸看了看指甲上娇艳欲滴的颜色,漫不经心的问道:“姓顾的那个神棍,又来骗侯爷的银子了?”
旁边的婢女谨慎的应了一声是:“不知道那个姓顾的神棍跟侯爷说了什么,侯爷吩咐人去帮大姑娘收拾行李,说是要带她一起去玉华山避暑。”
听到这话,柳姨娘的脸色一沉,手动了一下,小丫鬟没有防备,丹蔻一下子便染出了指甲。
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哐当”一声,盛了凤仙花汁的琉璃瓶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不停的磕头求饶,声音哽咽,但咬着牙忍着不敢落泪。
柳姨娘最讨厌身边的人哭哭啼啼的,本就是伺候人的玩意儿,装这幅委屈柔弱给谁看!
她慢悠悠的抬了抬下巴,一脸冷意的看了旁边的婢女一眼。
那婢女心领神会,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婆子把小丫鬟押了出去。
柳姨娘这才似笑非笑的讥讽一句:“就大姑娘那个病秧子样儿,避暑,也不怕在冻死在玉华山。”
婢女动了动唇角,这话柳姨娘敢说,她一个做下人的却不敢乱说,只陪着笑脸儿道:“姨娘说的是,不管侯爷带谁去玉华山,姨娘和三位公子都是头一份儿的,侯爷不是说了嘛,这次姨娘一定要在玉华山上生下小公子,也好沾沾王气。”她抿着嘴笑:“在侯爷心里,谁都比不上姨娘。”
柳姨娘不置可否的冷嗤一声,再得宠也是个妾,生的儿子也是庶子,她弹了弹指甲:“大姑娘的院子,有人盯着吗?”
婢女低声道:“姨娘放心。”
安昌侯府的后门紧邻着坊门,两个坊丁百无聊赖的靠着墙,看似懒散,实则警惕的望着左右。
“二哥,那三位大人在树上蹲着,会不会把压断了?”年纪轻点的坊丁抬头看了眼树冠,那树枝不停的晃动,渐渐有了将要折断的迹象,他心有余悸的问道。
年长的坊丁深深的笑了笑:“树是他们自己个儿上的,树断了也是他们压的,掉下来也怨不着你我。”
年轻坊丁显然极为信服年长坊丁,松了一口气:“二哥说的是,摔死了也赖不着咱们。”
年长坊丁听到这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瞥了年轻坊丁一眼:“他们是内卫,本事大着呢,从树上掉下来就能摔死,你以为他们跟你一样草包啊!”
年轻坊丁有些窘迫,讪讪地笑了。
安昌侯府后门不远处种了几棵梧桐树,树冠高大茂盛,亭亭如盖。
暗夜里,梧桐树冠连成成片的暗影,树冠上蹲着三个人,巨大的树冠被压的枝丫倾斜晃动。
密密匝匝的树冠中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诶,老顾,你下去,这树都要被你压断了。”姚杳推了推顾辰。
顾辰如老僧入定一般纹丝不动,反倒踹了包骋一脚:“你胖,你下去。”
包骋猝不及防,紧紧抱住枝丫才没掉下树去,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姚杳:“阿杳,我,打架我打不过,追人我追不上。我下去没用啊。”
顾辰讥讽一笑:“那你能干啥?”
“......”包骋梗着脖颈,瞪着顾辰,不服气道:“我能跟你一起装神棍。”
“......”顾辰哽住了,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