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的考卷题目是永安帝亲自拟定的,考卷在发到每个贡士手中的同时,宫外翘首以盼,共襄盛事的落地士子们,也得知了这份题目。
“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这样的一道题目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起来。
这道题目简直是在难为人,一味的歌功颂德不免有奉承媚上之嫌,而耿直的崇论闳议又怕在圣人面前落得个夸夸其谈的印象,若是行文一团和气又难免言之无物,真的是,太难了。
殿试从辰正一直午正二刻才结束,贡士们从承天门三三两两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一场殿试比连考三场省试还要难熬。
题目刁钻不说,永安帝时不时的在身旁走上一圈儿,贡士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惊了圣驾,保不住自己这颗聪明的脑袋。
殿试的次日午后,大片大片的阳光映照在承天门内的台阶上,汉白玉的石阶折射出流光溢彩的日影,团团簇簇,烈烈而绽。
这一场殿试,共点了一甲三人,是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一百四十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一百六十八人,为同进士。
果然如坊间猜测的那般,殿试一甲皆出自那神仙打架的几大世家。
一甲第一名乃是范阳卢氏的卢云谏,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精明强干的时候;
一甲第二名是出自清河崔氏的崔景初,他是一甲之中年纪最轻的,不过二十一二岁,便已经高中榜眼,说一句青年才俊也不为过;
而一甲第三名则是世家里排在最末尾的荥阳郑氏的郑鹤卿,二十四五的俊俏郎君,生的眉目如画,风姿俊朗,单看长相就担得起探花郎的名头。
一甲游街之时,探花郎郑鹤卿险些被大姑娘小媳妇扔的佩囊首饰鲜花险些砸下马,不少高门显贵都抢着要把自己姑娘嫁给他,只可惜他早已妻室,休妻另娶实非君子所为。
而张岩则中了二甲第三名,原本以他的学识才能,中个传胪应当不难,但那几日的牢狱之灾和张娣的事情到底还是影响了他的情绪和发挥,不过二甲第三名也是这些年来陇右道士子中取的最好名次了,在此次陇右道的士子中是一骑绝尘的。
放榜之后,除了人人议论的一甲三人之外,陇右道的贡士们齐齐围住了张岩,他们够不着那些世家大族,更跟一甲那三个人说不上话,但是张岩是和他们一路走出来的,恭维几句拉拉关系还是可以的。
“张兄真是好学问,这回点了二甲第三名,可得请咱们好好的吃一顿了。”
“可不是么,张兄这次谋个好前程,可不能望了咱们这些同乡们。”
“听说平康坊的风荷苑重新开张之后,来了个扬州的歌姬,歌声格外婉转娇媚,张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赏个曲?”
“张兄......”
张岩惦记着张娣的事情,先前去过了一趟京兆府,却没有见到京兆府的少尹,这回他点了进士,怎么着身份上也够了,想着再去求一求那少尹,说不定就能将张娣救出来了。
他实在没有心思应付这些人,可又不能不应付,只好四处拱手,脑子浑然有些跟不上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是下意识的应和着:“好好好,都好,那就晚间,晚间风荷苑到,大家都去,都去啊。”
说完,他忙不迭的走出了承天门,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这张岩是发财了,居然舍得请咱们去喝花酒?”
“他只要敢请,我就敢去。”
“嘘,你们不知道啊,他妹妹被汉王看上了,进了汉王府做了妾室,还能没银子喝花酒?”
“他妹妹,去,做了汉王的妾!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二叔在赵王府里当差,那日亲眼看到张岩去拍汉王府的门,说要带他妹妹走的。”
“这进了汉王府的门,还能出的来吗?难怪啊,难怪这么些日子都没看到他妹妹的朝食摊子了。”
“这张岩看着挺清高的,怎么会让妹妹去做了妾。”
众人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张岩的妹妹张娣做了汉王殿下妾室的这件事情,转瞬间便传得沸沸扬扬了,几乎每个士子都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对这件事略有微词,但倒没有人质疑他这二甲第三名是怎么来的。
张岩急匆匆的走过长街,刚准备往京兆府衙署所在的方向拐去,就被个面容普通,身形壮硕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张公子,小人奉主人之命,请张公子过府一叙。”这汉子长得五大三粗的,但说起话来却文绉绉的十分客气。
张岩满腹狐疑的打量了汉子一眼,满脸戒备道:“你家主人是谁,我不认识,我不能跟你走。”
汉子往前进了一步,低声道:“我家主人可以救张娣姑娘。”
张岩的脸色微微一变,慢慢的抬起眼皮儿,惊诧的看着来人。
汉子的脸上端着笑,笃定点头,又重复了一边方才的话:“我家主人可以救张娣姑娘。”
张岩心头一跳,决定相信这汉子的话,跟他走一趟,若是能成自然是好,即便不成,也还可以再来找京兆府的少尹大人。
淡淡的暑气洒落在街巷中,晌午白茫茫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道边绿树成荫,苍翠葱茏,绿意浓的几乎要流淌下来。
一声声蝉鸣此起彼伏,和热闹的街巷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