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白云渺渺,下方是一条亮如银带的河流,以及长着不知名花草的宽阔草地。
一行白鹭从柳树下穿过,飞至轿旁,好奇地嘎了一声,随后目送他们向远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逐渐停落,纷飞的纱也静了下来。
“殿下,妖都兰城已到,请落轿。”
*
山下人皇嫁女一事余温尚在,百姓还沉浸在漫天烟火中,山上却依旧飞雪,寒冷如冬。
天元殿内,张春和坐在上首,下方跪着卫常在。
他脊背挺直,墨发用一根竹枝半挽,眉眼如画,冰雪之姿,叫人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张春和叹息一声,看似无奈,可那神情却仍旧沉稳平和:“林斐然逃了,你待如何?”
卫常在垂眸看着地板,其上映着幽幽烛火,看起来却十分孤冷。
“无谓,弟子从未想要她的剑骨。”
“可这么多年,你也从未告知她取骨一事。”张春和站起身,手中拂尘由左摆到右,“我一直以为,你当初是不愿同她在一起的。”
卫常在垂着头,额角碎发拂动:“是,当初若不是师尊示意,弟子不会与她在一起。”
张春和眉头微扬,慢慢走下阶梯,停在他身前,忽明忽暗的烛光打在他面上,教人看不清神情。
他意味深长地说出两字:“当真?”
卫常在仰头,乌眸中没有多少感情,薄唇轻启:“当真。”
“为何那一箭偏了。”
“弟子学艺不精。彼时场面混乱,人又多杂,故而没能在漠漠雪色中瞄准,还请师尊责罚。”
张春和晃过拂尘,慢慢在他身侧踱步:“情之一字,毁了我道和宫多少奇才?心中无物,心中无情,心中无我,方可登上大道。你资质绝佳,我不想看你自毁根基。
“我等要收她灵骨,若是只取无予,则因果难断,为免毁你道心,了却这段因果,我这才同意定亲,但此时是她自己拒绝,因果已了,再无后顾之忧。况且,她非良人,你心中清楚,对么?”
“弟子时刻谨记在心。”
言外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张春和道:“你今日也见到了,莹莹剑骨,何等威势。如今她不愿再纠缠也好,灵骨却是不能放的,我会把她找回来,留她一命,她依旧能在三清山安度余生。如何?”
卫常在喉口微动,眼中似在翻涌,却最终又归于平静,声音也轻了不少。
“……可否将万象罗盘交于弟子,让弟子来寻?”
这回答似是在意料之中,张春和拿出万象罗盘,话有所指:“这罗盘给了你,可不要让为师失望。”
“是。”
殿内霎时沉默下来。
灯火幽幽,张春和的五官隐在大半黑暗之下,他看着眼前这最为疼爱的弟子,略微澄黄的眼中却未透露半分情绪。
“至于有人向林斐然泄密一事,我会叫太徽彻查,若是——”
卫常在垂下眼睫:“并非弟子。”
张春和不置可否:“我也不希望是你——当年的约定,希望你还记得。”
“弟子谨记在心。”
寒风瑟瑟,殿门外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颇为轻巧。
张春和没有动作,反倒是卫常在侧目看去,殿门被推开半扇,从外走进一人。
乌发半挽,笑意盈盈,唇下一粒小痣惹眼,披着凡夫俗子才会穿的蓑衣,手拿一顶密纹斗笠,眼带春意,同这吹入的寒雪格格不入。
“呀,师弟这是怎么了?犯错啦?”
他笑着走到卫常在身旁,顺手想要将他拉起来:“有什么话,站着也能说嘛。”
卫常在却摇摇头:“师兄,不必。”
男子微微叹气,抬眸看去,他还未问出缘由,张春和便先开了口:“常英,何时回来的?”
这人正是张春和的大弟子,道和宫众人的大师兄,蓟常英。
蓟常英抬手行了道礼:“回师尊,今夜刚回。只是入山门时见到道场一片狼藉,不知是何缘由,可要派人清理?”
“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清理,一场夜雪便都掩了。”
张春和并未过多解释,只抬起手,一方古朴的八角斗盘便落入手中,他递给卫常在,道:“普天之下,不过万象罗盘一斗之大,即便是只蝼蚁,也难逃其间。给了你,可莫要叫为师失望。”
“多谢师尊。”
卫常在叩首起身,又向蓟常英行了道礼后才离开大殿。
看着他的背影,张春和慢慢闭上眼,打坐席上。
“方才我已将万象罗盘给了常在,明日你同他一起带人下山搜寻,翻遍太吾国也要将她寻出来。”
蓟常英拂雪的手微顿,疑惑道:“寻谁?”
“逆徒,林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