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多久没跟凡人说过话了,凡人也配跟她讲话?
这一幕,未免太滑稽了。
对渡星河,境界实力差距放在这,白衣女子虽然心中恼恨,也对她有十足的敬意。
可对陈月,白衣女子就只剩下淡淡的嘲意了。
哪怕看在渡星河的份上,白衣女子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陈月还是留意到了她的轻慢,不禁攥紧拳头,低声怒道:“我在百味楼打杂,忽然有位自称宿六爷的人把我叫去包厢,说要我到他身边伺候,给他当……当……”
她涨红了脸,还是没能把那话说出来:“我死活不愿,他说着不勉强我,身边的小厮却给了我一巴掌,自那日起,我就重病缠身,医院里的大夫说我是以凡躯受了修士一掌,才……才导致经脉逆行,要一直服药调理,我家穷,如何耗得起?……我爹娘想为我讨公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的人,可你们不仅没听他把话说完,还……”
提及爹娘,陈月眼圈通红,终是再忍不住泪意,痛哭出来:“你们把说我爹不敬修士,满嘴谎言,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才回到家里,人就……人就走了!你们不想道歉不要紧,我原也没想你们会对凡人道歉,可我爹娘只是想要诊费啊!”
她心中冤屈难言,说得也断断续续的。
穷困的凡人知道好歹,不敢奢望修士会道歉。
只要治好女儿的病,他们断不会再追究了,甚至是去乞求的医药费。
换来的,却是一顿好打。
院中静悄悄的,只有陈月的啜泣声。
片刻,渡星河的剑鞘中响起低叹:
“完了。”
渡星河:“这么严肃的时刻,你还想说什么?”
剑灵:“我还不知道你吗?听完这你肯定得杀人,才刚准备在玄国发展一下呢,就要得罪人了。”
一人一剑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谈起来。
对剑修而言,和自家的剑说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也没把这一院子的修士当盘菜。
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白衣女子面容微僵,她的五官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是在忍笑,好不容易才摆出了一张沉痛的脸孔。她是宿家的打手之一,平常用不着虚与委蛇,因此演技欠佳,嘴角连着抽动两回。
原本要说话,却被渡星河驳回去的男修终于找到机会,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六爷看中的那张美人纸!”
这一句话,让众人一怔。
就连被渡星河以剑风打晕过去,倒在地上装死的护院,也稀奇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陈月。
陈月的脸庞瞬间惨白。
在爹娘和弟弟,乃至仙人姐姐面前,陈月都没有说实话。
宿家六爷的确看上了她的美貌,但嫌她不过区区凡人,别说纳作小妾,连伺候人的丫鬟都不配当,只配当作取代草纸的美人纸。
她羞于提起,极力掩饰的事,却被当众一语道破。
“我没有,我没有……”
陈月低声否认。
然而,那白衣女子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情,对那故意当众让陈月难堪的同僚也没有好脸色,只道:“我明白了,恐怕是姑娘你的爹娘来讨要诊费时,说六爷强要你去当丫鬟伺候,他们见你爹和你是凡人,觉得你爹在撒谎,才一时下了重手,出了人命事后也没有向上级禀报,乃严重的失职!这事确有我们宿家不对之处,我立刻把那些欺上瞒下的人找出来责罚,让他们登门道歉,好生为姑娘的爹娘下葬,至于经脉逆行的诊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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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素手轻抬,一缕无形的灵力笼罩到陈月身上,在顷刻间,让她下不了榻的滞涩疼痛,都在一瞬间消失:“不是大病,我这就帮姑娘你治好。”
浑身松快舒畅,让陈月呆住了。
下五区医馆大夫束手无策,视若不治之症,只能开一帖又一帖药吊着她命的重病,原来宿家仙人一抬手就治好了。
让她爹娘不惜冒着生命也要去讨医药费的病,原来是能让仙人一笑的小事。
对这小家庭来说是灭顶之灾的大事,原来如此不值一提。
三个原来,彻底让陈月失去了声音,只能发出短促的呼吸。
她觉得自己遭受了天大的苦难,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她以为说出来这些人起码会感到愧疚,可不仅招笑,还一边笑,一边解决了她的问题。
仙人一点都不在乎。
“渡前辈,你可满意了吗?”
白衣女子的目光未曾在陈月身上久留,当她看向渡星河时,才重新有了看人该有的表情:“前辈莫要担心,那些伤了你朋友的人,我们宿家定不会轻饶。待交到前辈手上,前辈要如何处置他们,都由前辈说了算。”
白衣女子不仅这么说,她还很利索地命人去查。
不愧是高门大户,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护院押着面色灰败的三人来了。
渡星河一眼看过去,居然是三个炼气修士。
“怪不得你们这么舍得。”
她说。
那三人见到渡星河,不用护院使劲,自个儿就跪下去了。
来自元婴境的威压,他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勇气,唯一胆子最大的,也只敢颤抖着说:“影姐……我跟你说过的!我有问过你的!你说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你,打死得了我才敢下重手的!”
白衣女子手指一抬,那人便再说不了话。
这三个是在六爷身边伺候的狗腿子,实力连护院都当不上,顶多算三条说话好听的狗,白衣女子命人查出是谁后,根本没有一丝要保他们的意思,还摆出了大义灭亲的姿态:“你们对凡人出手过重,虽是其父撒谎在先,可伤人而不报,也是渎职,你们下场如何,都归渡前辈决定!”
她再次一挥掌,三人就滚到了渡星河面前。
渡星河连余光也并未施舍给他们,只是问她:“此事皆因那见色起意的六爷所致,让他出来。”
白衣女子面露难色,再道:
“这姑娘失了顶梁柱,日子定是不好过,我再作一回主,赔她百颗下品灵石。”
百颗下品灵石,已是陈月姐弟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可是……
“我不要灵石!我爹娘都死了,要灵石有什么意义!”
陈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声控诉。
在活着的时候,她爹娘只是想要一笔微薄的医药费,可人死如灯灭,再多的钱财也失了意义,她反倒想讨一个公道。
被区区一个凡人驳了面子,白衣女子面色骤冷,警告的向她盯去。
来自金丹修士的一记眸光,就足以让凡人七窍流血而死。
可这凡人,还在渡星河的背上。
“够了。”
渡星河耐心用尽。
淡淡的叹息从她剑鞘之中响起——剑灵想,这些人还是太不了解渡星河,因她带着个凡人女子来,又讲了大堆的冤屈,便误以为她是个喜欢讲道理的正派人士,便试图用钱财和三条不值当的人命来堵她的嘴。
宿家都这么退让了,难道她还要得理不饶人吗?
白衣女子笃定的笑意还在唇畔,眼前的剑光便骤然大亮,雪名赤霄以雷霆之势展开剑阵,转眼之间就笼罩了宿府上空,其澎湃大作的剑意与灵力,仿佛揉合而成真正的太阳,高悬于空,审视在场每一个人。
三个宿家高手面色大变,不敢轻敌,立刻施展浑身解数应敌。
可他们没想到,渡星河会突然发难,出的又是杀招。
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
他们不都给出了很有诚意的赔偿吗?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甚至……真的那么不满,可以再聊聊啊!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在那碾压式的滔天威能之下,所有人没有还手的余地,便在顷刻之间被夺去了生机。
境界压制,本就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花活。
元婴之下,渡星河要谁死,谁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