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洪文定多留了个心眼,他自行将一床铺盖搬到了阁楼上边,又将阁楼暗窗开启一条缝,准备届时由两人轮流睡在上边,立即有个守夜盯梢的地方,而万一真的事有不遂,其中一人也能察觉异状,趁此机会暗中脱身。
在住处安排停当之后,洪文定自然要先去完成江闻的吩咐。
他沿着水门街的青石板路,按辙转入前街,耳边忽然听闻淙淙流水之声,循声而去,发觉崇安县城鳞次栉比的百户千家之间,竟然隐藏着一条玉带般的灌渠。
也正是这条灌渠流淌而过,才将县城悄然分成东西两处半城,音声相接鸡犬相闻,倒是颇有新意。
此时他所处的正在城东,前街不远处赫然一座影壁,影壁之后便是一座外形有些阴森的县治府衙了。
洪文定走上前去,发现县治府衙大门紧闭,门前冤鼓也落满灰尘,只有几个小孩在衙前打闹嬉戏,低覆屋檐上更是泥燕筑巢留下的层累痕迹,许久从没有人清理整缮,寒来暑往之后竟是满地鸟粪零羽、污水浊泥,塞满了衙前原本堂皇的青石板路。
“嗯,果然如方伯父所说,崇安县衙不治民生许久,只是没想到荒废破败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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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之前,方掌柜便已经指点过了洪文定,说这崇安县城不似别处,崇安县因前明一桩怪事奇案,便不愿呆在府衙当中办公,反而借用了东察院的处所作为署地理事,年深日久之后逐渐破败,也就不再回来了。
于是洪文定寻准方位,绕过破败的县治府衙一路往北,终于在进士坊不远处,找到了人们口中所说的东察院,递上为疍民们入籍的文书。
对于流民为患的崇安县来说,这几十个流民的数量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县内衙吏见洪文定举止有节、谈吐自若,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哪个富商大族,家中派出办事的小厮。
而似这种流民“入籍”,自古都是这些豪绅接受投献、纳佃开垦的手段之一,便没有在进门时多做刁难。
只是在查看文书之际,县内衙吏的神情是变了又变,嘴里不住念叨着些“来历不明”、“山多封禁”、“恐有群聚为奸之患”的零碎话,把聊聊两页文书看了又看,都快扇出旋风来了。
洪文定心中清楚,眼疾手快塞过去一锭银两,衙吏立马喜笑颜开地说“大王峰久旷之地”、“善民兴利除弊”、“这就报与大老爷得知”,随后态度亲切地留下住址名号,让洪文定回去稍作等待,凡有消息立即遣人去报。
“逃民占籍于所寓”不是稀罕事,也利于解决山区“地瘠民稀”的问题,而且这些衙吏的传递文书、往来消息,那都是有油水在里面的,这也是历来成规了,洪文定并不担心对方故意拖延不报,便自行离开了东察院。
接下来的三天,便是安心等待的时候,洪文定早知崇安县有些疑端,白天时就自己在崇安县城中游走查探,直至天黑前才回到水门小铺休息——凡事未虑胜必先虑败,方可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这也是他前些年和洪熙官浪迹天下造成的习惯。
即便是每日黄昏之后,洪文定也会在搬上块块门板、落好结实门闩之后,独自呆在阁楼之上,透过小窗向水门街的青石板路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