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道:“师弟,你这一路游历,也算是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和事了。你有没有想过,世间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那么少数人能够守住本心中的那点善意,而且,为什么能够守住底线与善意的人,往往命都不是太好呢?”
余常平没有开口回答,这一路上,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不知道答案。
起先,他认为是这个世界错了,天道不公。
可之后,他觉得自己或许又错了。这个世界是沉默的,它没有给任何人说让其如何生存,它也没有给人说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它更不曾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话。
那么,这个世界对好人的那点不公,究竟来自何处?
“师弟也读过不少书,古书里记载了许多先贤的故事。有的人因为忠而被挖心,有的人又因为一身孤傲,坚守那所谓的仁义而被陷害,自己丧命不说,连带妻儿老小都遭罪。同样,也有许多人因为‘义’而被杀,儒家推崇的道理是要以仁义救苍生。可在很久之前,推行仁义的人被当做胡言乱语、妖言惑众者难道少了?世人愚昧,这或许确实不假,毕竟,很多人纵然知道道理,却也不能遵着道理做。但,世人又或许并不愚昧,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任何艰难环境中生存下来。”
男子看了看余常平,发现自己这位师弟陷入沉思,眼神中有些挣扎之色。
他继续开口道:“世界生养人,其实并无偏私,也并未定下所谓的善恶。那么,人们口中的善恶从何而来?儒家劝人行善,奉行仁义,守礼法。但这些东西并不是天地所授,皆由人们自行提出。儒家意思,善恶两分,有些人为了救天下人而牺牲少数人,对天下人而言,他是善人,可对那些被牺牲的人而言,他难道也是善人?我并未做错任何事,甚至做过许多好事,为何要让我被牺牲?若是你站在那大善人的立场上,遭到对方的质问,你能问心无愧的给他答案吗?”
余常平摇了摇头,他如果真的面对这种情况,他要怎么给对方回复?这个问题,他答不出来。
“人们对于死去的人,往往只能挑些赞美之词来尽量转移别人的注意。这世上,善人固然有,可善人也分三六九等。有的人有一颗赤子之心,一心向善,这类人,你的道理,他听的进去,而且愿意起而行之。这类人,按理说是儒家之人最喜爱的,于是称其为同道中人。”
男子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可是,这种人,在这世上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其实是在善恶之间挣扎的那部分。”
余常平感到一丝疑惑,“善恶之间挣扎?”
然而,男子却似乎不愿继续多说,他看着余常平,笑着道:“师弟,你见过的事情还是太少了,经历过的,也还是太少了。当你有一天发现,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你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善恶的。”
话音刚落,男子与余常平便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
“走吧,我虽然已经不算儒家弟子,但我们好歹师徒师兄弟一场,如今能够三人在一起聚聚,可算是一大幸事。”男子笑着道。
余常平看着这个男子,其面容俊逸,眼神深邃而清澈,身上那股气质,颇有大儒之风。这样的人,为何要做出当年那种事?
他不明白!
“对了,余师弟可能喝酒?”男子忽然问道。
余常平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这里有一坛有五百年年份的美酒。咋老师也爱喝酒,这次,我们三个可以好好碰一杯了。”年轻男子笑道,似乎很是开心。
“回来了。”
院子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余常平闻言,快步进入院子。穿过走廊,来到一间书屋前。
“老师,我回来了。”
屋内一名白发老儒坐在一张棋盘一侧,手中拿着白子,正不知往哪放。对面则是同样坐着一名老人,只是,这位老人,并非儒家之人,一身黑色麻布大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手中拿着黑子,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老儒。
听到余常平的声音,那拿着棋子不知何处落子的老儒看了过来,对其微微一笑,道:“常平回来了,过来给为师琢磨琢磨,这一步棋,为师到底应该如何落子?”
余常平来到两名老者旁边,朝着那名陌生老者看了看,朝其拱手行了一礼。
“你便是余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