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你见到策马飞奔的女孩们,枪口抬高一寸,就是在做善事,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淤积在体腔的水银流质无法被全部排出,继续凝聚成块荼毒着这具疲惫身躯,由疮口洒落的血污逐渐晶体纤维化,被冷风一吹如流沙般散尽。佣兵见状让她倚在肩上,Dixie无力地点点头,说:“我也许活不了多久了,相信你是个好人,能明白这一切。”
“我当然能理解,说白了人心里只要有所寄托,就会不顾一切往前冲。但象你这么拼命的女人,我还是头一回遇见。你的那个男友,真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吗?”
“他比你想像的还要花心,面对诱惑毫无抵抗力,总在不断伤害我。与他相处我感到很累,并且看不到尽头。甚至,我知道自己哪怕拼掉性命,想夺回他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依旧固执得想要去做,为了他又全然不是为了他。久而久之我明白过来,我想说服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只要去干我就问心无愧,在爱的定义上,我做到了极致。”
说到伤情处,Dixie不禁泪流满面,她仰视着佣兵,悲怆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我无数次想要松手,抹去这段记忆,但是做不到。如果将他忘了,那么起先所作的一切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吗?那晚她屈身在某个乡下汤池里,与我谈起另一个家伙的往事。老实说,我因恨她无耻的老妈也同样讨厌她,但这人曾说过的一句话,还是打动了我。”
“那是一句什么话?”佣兵从未听过这么离奇的事,也是大感兴趣,不由催问道。
“那是一段你更没法理解的奇遇,尽管听起来像是小孩的梦呓,某种东方哲学吧。当初听到时我只感到不住好笑,现在回想却觉得很悲伤。那个家伙说,Elche除了忠诚彼此,也代表了义结金兰时的承诺。贫困时不离弃,富贵时不相忘。你我都极不完美,并总让对方失望生气。但我相信,除却这些,肝胆相照,不离不弃,即便是夫妻,也要懂义气两字。”
就这样,佣兵借着各种由头,轻松闯过了几道隘口,每当抵达一处地方,便让她佯装打盹端坐车内,自己下车与人交涉。步话机到手后,就轮到换电瓶,而要找替换零部件的地方,就在最后的关卡—集运站。那里是安置各种拖车的废旧车库,由世界之子亲信们把持着。
全地形车上了新公路,山脊被远远抛在脑后,窗外透来一股陈腐铁板的锈味,有座土红色建筑从尽头冒将出来。随着破车逐渐靠近,十余辆改装过的大型垃圾车出现在道路两旁,这些大车中,就夹杂着昨晚被她炸毁的车辆残骸。
“原来那辆谢里登轻坦,就是由这里出发的!”Dixie看得气不打一处出,连声叫骂道。
“坦克是附近某座农庄里找来的,场主原本拿它当拖拉机用,怎么了?你见过它们么?”
“你可知他们拿它派什么用?炮击女神峰的主碉楼!内战堡垒怎经受得住?最终女孩们只得乖乖就范,我要找的人,就是这样被迫下山沦为别人的玩物!”
“发疯了吗?这里既不是战区也没在镇暴,犯得着坦克上场么?听我说,将来的情况会越来越糟,谢里登是部老古董,说得好听些还能开,其实就是一堆破铜烂铁。鼩鼱们反映过这些情况。所以会在不久后,他们从其他收纳站调来一部艾布拉姆斯。到那时,也就大势去了。”佣兵缓缓将车停下,一把握住Dixie的芊芊玉指,叹道:“原本我该为你做得更多,但是原谅我,不是我缺乏勇气,而是身后有着太多顾忌,只能送你到站下车了。”
“谢谢,光这样我已是不胜感激,剩余的路我会自己走完。”她合上眼,从腕子上解下头绳,提到大兵手中,悲叹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护身符,一条将要送给她,另一条留给自己。我的全部家当都在峰上,你收下它吧,希望你妻子顺产,也祝愿你能逢凶化吉。”
“谢谢,缪斯,适才你问我,士兵难道不该都是铁骨铮铮的吗?我来告诉你答案。军营如同一个小型社会,什么人都有,他们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都是忠勇之士,好人和疯子各自参半。所以你不必对他们抱有天然好感,佣兵没你理解得那么崇高,这是个复杂群体。”
浸泡在雨中的十多分钟闲聊,Dixie没有问过对方名字,佣兵也是如此,两人都很清楚,此生注定不会重逢,尽管分列在不同阵营里,尚处在敌我态势下,但他不啻是个好人。女播报历经万难又重新回到了起点,向着土丘步步逼近。
雨势越发滂沱,围困女神峰的铁狼骑军纷纷躲进了雨棚,留在外围没有几人。放眼望出去,几十个蓬帐,不知醉蝶花究竟被关在哪里。而那辆作恶的谢里登,炮口耷拉着,无精打采堵在土坡前,雨点拍击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冒起阵阵水雾,显然已经报废了。
“艾布拉姆斯正在过来的途中,你们大概还有五到六个小时,能够绊倒这一切的,只有这段宝贵空窗期。珍重,祝你成功。”佣兵离开前,语重心长地关照,久久不愿松开与她紧握的双手。而今,想要立即找到醉蝶花,只能依仗唯一途径,那就是返金线。
然而搜找下来,与起先结果一致,不论怎么努力,也勾连不到对方,却能时不时收到药店老板的呢喃,这种状况在她下山前便已经发生。Dixie懊恼地拍打着自己脑袋,难道说是身上某个零件坏了?可又要如何解释几小时前的俩人打配合,扮演红脸白脸演戏呢?或者说,有人特意将她藏匿在,某种能隔绝脑波交流的特殊材质窝棚里么?
一个微弱的叫声自头顶传来,她向着土丘建筑扫了一眼,但见那只蓝花楹的黑猫,正蹲坐在残垣断壁间舔爪子,瞪着一对黄色眼珠望着雨中的她。
“看来还是动物比人更机敏,也许她们至今也没发现我已悄然离开了堡垒。诶?小猫带来的回音虫,这么说,难道返金线并不是万能的?”Dixie很快联想到起先疑问,那就是为何要将猫先送回来,自己却在胡桃蛾的地穴里艰苦攀爬。若是判断没错,返金线也许有着距离约束,无法像手机般随时接通远在天边的人。
换句话说,自己搜不到醉蝶花的主因,可能是傻妞已被转移了地点,关押在远离女神峰外的秘密之所。若再将目光放远些,黑猫被烙下回音虫,可能发生在很久之前,当龙口下的几人见到难以接受的事物,决定将猫送回,想要让众人知道重大变故。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花了这么大气力,又挨刀又中弹的,仅仅换来的是一场虚无么?”
就在Dixie胡思乱想之际,有条铁塔般的身躯打背后冒将出来,投下的阴影如蔽天乌云。此人拧住橡胶雨披,猛力扯落,女播报盘起的长发顺着破缝,如瀑布般倒垂下来。
“我始终觉得很奇怪,全地形车只是代步工具,是好是坏有那么重要吗?干嘛非冒着豪雨开来换电瓶呢?原来是偷送进来一只搅局的蟑螂。”
Dixie哪怕来不及转身,也能够感悟出此人散发出的无穷杀气。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佣兵形容过来的难缠之人,她无法逾越的坎。
“难道到此为止了吗?”她恨得咬牙切齿,暗自捏紧拳头,打算趁着侧目之际,以短平快的凌厉攻势,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而当此人的大脸被雷电映亮,她不仅愣在当场,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是你?你也是作恶的一员么?”
“诶?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好像是叫Pixie或者Dixie,真的是你么?你为何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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