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离闲努力消化了会儿,朝弱冠谋士投去敬佩的目光,寻思道:

“所以檀郎的意思是,此次建造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乃母后的意志,卫氏与上阳宫望气士们的唆使,不过是个借口,为母后背锅罢了?”

欧阳戎点头。

离大郎神色不解:“可这又与陛下找善导大师,询问阿父当初祈福细节之事,有何联系?”

欧阳戎看了眼忐忑不安的离闲,嘴中轻吐四字:

“黜乾颂周。”

众人愕然。

离闲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上一次听见有人向他强调这四字,还是在母后刚刚废帝上位、任用酷吏女官之时。

欧阳戎语气淡然:“伯父是心怀曾经的大乾,还是忠心现在的大周?”

离闲有些结结巴巴回答:“本王皆可接受。”

“必须择一。”

离闲畏缩。

欧阳戎温馨提醒:“伯父是想做大乾的废帝,还是大周的皇嗣?”

离闲垂头丧气:“本王知道怎么做了……”

欧阳戎轻轻颔首,看向窗外的寂静夜色:

“又一轮的站队表忠开始了,这下又要热闹了。”

离闲:“檀郎,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欧阳戎神色平静说:“伯父做好准备吧,圣旨马上就到。”

“督造东林大佛,不是江州大堂吗,也与本王有关?”

“伯父当真以为,陛下是新爱莲宗,因善导大师一人之言,才落下一座东林大佛在浔阳城?”

“难道是……”

欧阳戎点头,轻笑:

“伯父最是跑不掉,不仅要参与,还要表现的格外卖力,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伯父必须带头上书,表态支持。

“因为……这是成为大周法统皇嗣的必经之路,必须要有一份投名状。”

“本王乃离姓,会不会被天下人非议?”

欧阳戎认真点了下头:“离姓非议,没事,下次上书,像相王那样,让陛下赐姓卫姓,卫姓就不会非议了。”

说完,他轻笑了下,又道:“跑不掉的,接旨吧。”

离大郎忽然开口:“除了浔阳王府的利弊,对于此事,檀郎的态度呢?”

欧阳戎摇头不语。

走出房门,大步离开,头不回道:“我的态度重要吗,我们的态度重要吗?好一个一人之心啊。”

就在谢令姜、离闲等人一脸担忧的目送欧阳戎、反复咀嚼他话语之际。

离裹儿转过头,默默注视欧阳戎的背影。

她突然心生一股奇特的舒感,不该有的舒感。

“原来你也有无奈不爽的时候……”梅花妆小公主北望呢喃:“这就是祖母吗……令天下男儿皆低头,他也要便乖。”

她芳心遽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

“祖母上九天揽月也不难吧……”

翌日。

一道洛阳圣旨,八百里加急,一骑绝尘冲入浔阳城,掠过江州大堂,径自抵达浔阳王府门口。

浔阳王府正门打开,离闲一袭崭新莽服走出,当街恭迎。

在欧阳戎、王冷然等江州官吏的陪同见证下,黄衣使者尖声报旨。

两条。

第一,封浔阳王为江南督造使,领头监督东林大佛在浔阳江畔的建造。

江州刺史、江州长史分别作为左右督造使,辅助造佛。

第二,为防影响百姓民生,女皇陛下特意捐赠脂粉钱两万贯,三令五申不许伤民。

头顶阳光刺眼,离闲闭眼,低头接旨。

黄衣使者轻笑尖嗓恭喜了句,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止江州接到造佛圣旨。

还有扬州、太原等三座天下重要州府,相许收到造佛圣旨。

而四方佛像,有三座坐落富饶南方,仅有一座坐落北方太原府。

而拥有两京、最是富饶且歌舞升平的关内,却连一座都无。

议论方起,一道圣旨自神都发出,广告天下:

大周颂德中枢开始动工,将聚集天下之铜修建。

除造像州府外,天下诸州长官,皆承担募集一份“颂德铜”的义务,作为秋末政绩课考的重要标准。

一石惊起千层浪,士林清议沸腾。

一时间,来自天下十道、各个州县的奏折,雪花般涌往京城。

其中包括某位弱冠长史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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