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回水城的路上,全世界的科学新闻刊物上,都刊登了生命物理学技术应用之载人基因治疗项目取得的临床领域突破,而该项目的负责人竟是一名年仅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宋学津,他是美国著名生命物理学家威廉·查尔斯最优异的学生,是中国新时代生命物理学的新鲜血液,有关部门专家表示,如果此次临床领域实验可以得到全世界生命物理学和医学的重视,那么人类的病将有望在未来的五到十年内被逐一攻克,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将从八十岁提到一百二十岁。这个消息果然让全世界沸腾了。这下子,不管那些明星在一天内换几千次头像、发几千张专辑、拍几千部电影、结几千次婚、离几千次婚、生几千个孩子、打掉几千个孩子、闹几千场绯闻、戴几千顶绿帽子……都要乖乖的躺在宋学津的头条之下。宋学津这三个字已经成了生命科学的代名词。街头巷尾,从十几岁的中学生到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婆子全都对宋学津赞不绝口,无数的青年又重拾了成为科学家的梦想,而且是成为一名像宋学津一样的科学家。
这一天的水城大学,已经准备好了张灯结彩,那群水城大学里的领导班子被全世界来访的青年才俊和记者簇拥着,来迎接那个刚从沙场上归来的英雄。那些水城大学里枯萎的花随着他的脚步一束一束地绽放了,水城大学里的空气也开始变得香甜,那是宋学津先生前半生中最美好的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值得被称为一个优秀的人了,他值得被鲜花掌声成就感包围,他的生命值得如此超卓完美。
接下来他受邀在水城大学连开了十几场讲座,从生命科学载人基因治疗的构想实践,到此次临床载人基因治疗带给他生命雄伟的奇观和他关于生命的收获。前来听讲座的青年才俊,生命物理学老教授数量之多到了把水城大学最大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十几场讲座共花费了二十多瓶氧气,才能保障门庭若市的人们正常地呼吸。但讲台上的宋学津却不知道累,他滔滔不绝地讲,不知不觉中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衬衣。他享受着那沉甸甸的荣誉和荣耀为他带来的快感。在台下那蕴藏着景仰的目光之下,宋学津丧失了渴觉,不知疲倦。
一位来自西班牙的雕塑家为宋学津雕刻了一座高六米,宽五米,底座高五米的雕像,这成了水城大学的大学文化,精神财富和靓丽风景。
这一系列讲座过后,宋学津先生又被邀请到了央视开座谈会,那天全中国的大部分人,都把积灰的电视机擦得一尘不染,迫不及待地目睹这位伟大科学家的容颜。和谭玉涵比起来宋学津先生可是强多了,他好像生来就是做抛头露面工作的。他的面容,他的谈吐都成了一群青少年争相模仿的对象。他先讲了莱曼的文章如何吸引了瓦格纳的注意,瓦格纳又如何把他的余生奉献给了南极的考察事业,他和查尔斯又是如何受到中国的长城站的影响使得查尔斯将自己的项目倾斜至中国,回国后的他又是如何接受查尔斯的思想的,还有他们这群生命物理学家在面对繁杂的科研任务时的动作,最后,摘下头上的帽子,用舌头将嘴唇舔个水湿,并大喊“For science!”
但以上的一切都只是宋学津座谈会中十分之一的内容,剩下的十分之九的时间他都在介绍一个人,查尔斯先生的第一位中国国籍的学生,《瓦格纳和查尔斯的发现中的生命物理学应用》的作者赵江南先生。宋学津在采访中以充沛的情感表示,如果此次项目他和他的团队起到了一分作用的话,赵江南先生能起九分的作用,但是这位伟大的先生早就隐居了。
“这位伟大的先生,”宋学津深情地讲,“若是电视机前的您是这位伟大的先生的朋友,请你能一定要把我的谢意传给这位伟大的先生。尊敬的赵江南先生,今天借着这次宝贵的机会,我向您表示我最为诚挚的谢意!”
接下来的日子就不用我再说了,那些年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我们菜市场夜市乱哄哄的地摊上,卖芹菜、卖苹果、卖豆腐,卖大葱的老婆和老大爷都在摊上留了块位置卖《宋学津访谈录》和赵江南那本名字跟棍子一样臭长的书。他娘的,在一个菜市场里,就能找到上百本这种书。我本人在买菜的时候就有过这种事,我最爱的煎饼果子店老板,每天都要趁着我等他做好煎饼的时候口若悬河地给我推销他卖的宋学津的那本书,一连给我推销了两个星期后,我差不多也能背下来他的推销话术了。忍无可忍的我索性买了一套翻开一看,那访谈书还比较浅显易懂些。至于赵江南的那本书从头到尾尽是弯弯曲曲的字母,说白些就是复杂的生命物理学公式,我疑惑地问他们,“这是学术专著啊,你们能读懂懂吗?”他们却还借此嘲弄我说:“什么读懂读不懂的。宋学津和赵江南让我们人类再不用受那些病的魔怔了,我卖他的书不是为了传播知识,这叫情怀!”然后,那个小贩就磕碎一个鸡蛋,一只手驱赶着爬在生菜上的苍蝇,一只手按住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把嘴唇舔了个了水湿大喊“For Science!”
一位专栏作家发出了一篇名叫《穷得吃不起饭的人就不要买高尔夫球杆摆在家里》的文章,意思想说没有科学水准的人呀,就别瞎买这些写给科学家看,用于学术交流的书了。但没有过多久他就被那些狂热的拥趸在网络上骂得狗血淋头。他们把宋学津和赵江南的本科论文和研究生论文也通通找了出来,出版成册,他们向舆论证明着他们不仅要买高尔夫球杆还要买三脚架钢琴。
自从回到水城之后,肖未晞便没有见到过袁派明和谭玉涵,他们说要处理些私事后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之后宋学津东有讲座西有访谈的,她要跟着宋学津四处漂泊,忙前忙后的,所以她也忽视了他们。然而,每次座谈会前她都要提醒宋学津稍微压缩一下他赞美赵江南的时间,花点时间感谢一下你的两个助手袁派明和谭玉涵。宋学津每次都郑重地答应她,可是当他在访谈会上眉飞色舞地讲起赵江南的时候,嘴唇之间的摩擦力仿佛消失了,他根本停不下来了,时间也不知不觉地流逝了,直到访谈接近尾声。肖未晞经常因为这个责怪他,之后,他干脆在节目的一开始就向主持人提及袁派明和谭玉涵。可是主持人却用眼神示意他,她和她的观众是因为想听他和赵江南才花钱请他来的,而对什么袁派明和谭玉涵提不起任何兴趣。看到主持人的眼神后,宋学津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为她的观众解读《瓦格纳和查尔斯的发现中的生命物理学应用》(我真的不想再抄这个被狗日过的书名了,就称它《瓦查应用》吧。)
而谭玉涵和袁派明这时还在水城大学的实验室里。做实验最后的分析和应用推广。袁派明每天都要看电视,电视上的宋学津显然已不再和他们一样了,他将自己的成功推给了自己、查尔斯还有那个叫赵江南的曾在他们实验室里抽烟的混蛋。但他的恼怒只是暂时的,谭玉涵的几句劝就让他的脸颊挂上了笑容。他笑着冲谭玉涵说:“千真万确啊,他是他,我是我,我可哪里有权干涉他呀,作为他的好朋友,咱们该过好咱们自己,然后再好好地祝福他。”
“对呀,等咱们把这些事弄完之后,咱们就结婚,到时候,咱们再找一个清闲的工作好好地过日子。”
之后,他们又高兴地坐在电脑前,哼着歌继续工作了。
在全国人民的地毯式搜索之下,没几天后赵江南就浮出了水面。可这时候的他早就不在中国居住了,他在那年春节,就正式定居到了日本;他深知日本是电子游戏最为繁荣的国家,甚至有些电子游戏早已成为了家族的产业,为了改良他的那个激光神刀游戏,他只身一人前往日本“东天取经”,后来他发现日本的电子游戏圈让他有了更多像金山银山一样的收获,还结交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就干脆定居在了日本。
当他知道自己在中国火了的时候,他正在拜访一位日本游戏世家的传人。他在还没被邀请坐在榻榻米上时,就对男主人说了句:“扣你几哇,哇塔西弄Q酷男得丝。”
话音刚落,就像触发了他家的烟雾报警器似的,女主人边发出刺耳的尖叫,边从二楼往下冲,“Q酷男啊!……Q酷男!啊!啊!啊!”
当然,赵江南不叫Q酷男,Q酷男只是赵江南名字的日文读音,如果认真说应该读作Chikounan(ちこうなん)。
之后他们讲的也都是日语了,我也学不像,大致就是“你不知道你的《瓦查应用》有多火,只因为他名字里面江南二字,江苏的江南和韩国的江南全都在套他的近乎,用他的照片宣传。”
这让好奇的赵江南第一次在网络上搜索了自己的名字和他的《瓦查应用》,他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飞奔了出去。女主人大叫着:“Q酷男!给我回来啊!Q酷男!我还没要你的签名呢!Q酷男!”可她又哪里是赵江南的对手,赵江南订了前往北京的机票后,就连夜往北京飞去了。
赵江南这个来自南方,前半生致力于生命物理学研究,后半生想要定居日本过花天酒地生活的男人在回到中国的土地上后第一次意识到了神舟大地上有神的存在。而这个神碰巧是他自己和他的《瓦查应用》。在北京的机场上赵江南就亲眼看到了这个如此宏伟的大剧,一层一层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名牌,像熟透的烂皮的饺子一样黑压压一片涌了上来。这群人像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般把机场的跑道塞得满满当当透过气来。这可给机长吓傻了,一飞机来华旅游的日本游客也“八格牙路,死拉死拉滴。”地叫着。在飞机着陆的前夕,逼迫它无奈地在天空中盘旋。那几个脸和胳膊都被打得青紫红肿的警卫拿着手枪在空中胡乱开着,像礼炮一样,“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响着。这群疯子对于子弹显得满不在乎,他们大叫:“你们这群只会杀人的混账东西!赵先生是救人的!而你们只会杀人!我们忍你们十几年了,现在你们就开枪吧!老子已经不怕了!你们最好往我的心眼上打,不然就没意思了!赵先生和宋先生会治好我们的! ”
费尽千辛万苦后,著名生命物理学家赵江南先生终于见到那个让他变得著名的著名生命物理学家宋学津,在一档节目当中,赵江南和宋学津亲切地握手,宋学津也是热泪盈眶,心跳快得都要飞出嗓子眼来,他用双手紧紧握住赵江南的左手,语无伦次地叫来叫去,更甚至弯下了膝盖想给赵江南先生跪下。但宋学津看见赵江南先生并没有扶他的意思,于是尴尬地直起膝盖来。
节目组本以为又多了一位会给大家讲解《瓦查应用》的科学家,但赵江南仿佛对宋学津并没有什么兴趣,对这个节目也没什么兴趣,从头到尾他都感到那些生命物理学的问题像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马铃薯一样被扔到他的脸上。他向主持人解释说,自己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那些生命物理学的想法是他像宋学津那样年轻的时候提出来的。他反问主持人,你五十岁时候还会记得二十岁时候吃的饭吗?这让他们都哑口无言,在他们沉默时,赵江南便找准机会插了他的话题。他说他在宋学津成名之前就是大家的老朋友了,他就是游戏激光神刀的创始人。那一刻,全国的观众都惊掉了下巴,不等他们闭上嘴巴,一篇名为《震惊!著名生命物理学家赵江南竟是电子游戏激光神刀创作者》的文章像病毒一样蔓延至整个网络。接下来的节目中,赵江南总以非常奇特的方式,让所有人停止对生命物理学的讨论,转而露出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把走的节目变成激光神刀的角色技能打法研讨会,他也根本不会查尔斯一代人留下的“For Science”的动作,他的话语甚至还带着一堆数不胜数的日语字眼。因此有些人便对赵江南产生了怀疑的情绪。
为防止舆论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节目识趣地减少了赵江南先生的出镜率。这样一来赵江南似乎被驱赶下了神坛,他在为数不多的露脸节目中也沉默寡言,有的时候还对宋学津怒目圆睁。而那时,被浸泡在荣誉与骄傲海洋之中的宋学津一定觉察不到赵江南这微妙的变化。他依然满脸灿烂的笑容,对赵江南先生露出谦卑恭敬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