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策贤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表明自己是有节操的人,另一方面则是暗讽朝鲜世子向海汉卑躬屈膝以换取特殊待遇。
放在平时的外交场合,费策贤肯定不会将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说出口,不过此时正好没有第三人在场,难得遇到这样能跟朝鲜世子一对一过招的机会,费策贤索性便将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气一吐为快。
李凒平时养尊处优,何曾被人以这样犀利的话语当面嘲讽过,当下也不免被激怒,厉声回呛道:“费大人既然这么有气节,那为何不据理强争,让海汉将这琼州岛,还有其他那些从大明占去的地方,都统统还给大明?”
如果说费策贤的出招算是嘲讽,那李凒的反击可就是直接撕伤疤了。
对大明来说,海汉的崛起过程其实就是踩在自己头上,强占了大明的资源用于自身发展,而大明出于种种原因,已经错过了将其剿灭在萌芽状态的最佳时机,如今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默认了海汉对这些占领区的实际控制权。
这对一向标榜自己不议和不割地的大明的确算是一个奇耻大辱,何况提及此事的人还是藩属国的世子。过去这二百多年,朝鲜一直都是以大明马首是瞻,大明随便派个使臣到朝鲜都会被奉为上宾,但现在形势显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大明的权威已经大不如前,甚至连藩属国的当权者都不再对大明保持应有的敬畏。
当平日彬彬有礼的面具被撕下,所谓外交礼节也早就被二人抛到了脑后,两人都是不留情面地丢出了狠话。
大明和海汉之间的恩怨,那也轮不着让朝鲜人来评价功过得失,费策贤当然不可能让朝鲜世子羞辱大明的威严。而李凒认为大明已经是外强中干,难以再对朝鲜施加压力,朝鲜今后的发展应该依附和效仿海汉,待十年二十年之后,就彻底不用再看大明的脸色了。
这两人都是站在自己国家的立场上去审视如今的国际形势,都认为自己没有理由畏惧对方,更没有必要主动让步,因此言语间也都没留什么余地。
不过他们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争执了没几句,旁边便有路人经过,他们自知这些话不可流入外人之耳,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偏偏这路人也认得他们,当即便停下了脚步:“世子,费大人,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二位,这可真是巧了!”
两人脸上都挂着不太自然的表情,朝来人拱手施礼道:“田大人!”
来者是外交部外事司的田征,去年李凒到三亚之后的环岛考察,田征便是当时的随同官员之一。而费策贤平时跟外交部打交道,与田征照面的时候也不少。这两人都与田征相熟,自然不可能再当着他的面继续争执下去。
田征其实也对自己所看到的场景觉得有点奇怪,他当然知道朝鲜世子跟大明使者的关系十分微妙,这两人平时都会有意回避对方,尽可能地避免碰面,实在避不开的场合,也极少会有交流。
而作为海汉国的外交官,田征并不会去尝试弥合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站在海汉的立场,朝鲜和大明之间的关系不那么和睦,对海汉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初海汉能把朝鲜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也正是利用了这两国间越来越多的猜忌和不合。
但刚才田征远远看到,这两人明显是站在一起交谈着什么,这个特别的景象也让他感到十分好奇。可两人见他到来,这脸上表情明显是有点不对,而且立刻就停下了话头,这就更是让他想要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在下刚才似乎看到两位相谈甚欢,不知是什么话题这么好聊?”田征见这两人都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便主动问了出来。